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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流浪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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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并未对锦离造成丝毫影响。
于他而言,他出手教训过、也给足了对方威慑,双方恩怨就已然两清,自然也无需再顾虑什么。
现在,值得他重视的是,他们所带来的消息。
他涉嫌在承天秘境中投毒残害同门一事,被传得天下皆知,他并不感到意外。
正魔两道争斗已久,双方皆掌握着隐秘的信息渠道,对方有丝毫风吹草动都十分清楚,更何况是这种涉及到了宗门下一任继承人的大事,无论哪一方都会异常的慎重。
如今流言遍传天下,如此的迅速,只怕其中两方手笔皆有。
正道生乱,魔道必然喜闻乐见,自然会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一事乐此不疲;而正道顾及锦离的身份,虽不至于下杀手,却也乐得借此将他排除出权利中心。
宗门选择为其发布声明,向天下人解释,是一种留有余地。
若锦离安分,遂几方意愿,不再参与正魔之战,如此做,事后洗白会更加方便;若锦离不安生,此事的解释权始终在宗门,宗门也更易借此打击、诬陷。
宗门的态度如此强硬,显然,已经杜绝了锦离以正道大宗弟子的身份参战的可能。
如此形势下,去追查承天秘境投毒案背后,究竟是谁在出手,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若要查,宗门不管是否知晓内情,只为了达到目的,就必然会出手阻止。就算侥幸查清了,他势单力孤,即便孤注一掷地发声,也不会有多少影响力,又何必自讨苦吃。
更何况,在婚约这最后的麻烦都已经被解决了的前提下,他早已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因为,被软禁在宗内、禁足于这一隅之地,对他实力的长远提升有害无益。
剑修需要历练,需要战斗,需要敌人,需要对手,需要在血与火中成长,在生与死间磨砺,在情与欲里超脱。
经历不够圆满,所修之大道也必然残缺不全。
于修者而言,对武道的追求胜过一切。
既然宗门不容,那他就作为一个散人去江湖闯荡,待他的实力足够实现理想时,再加入魔门,正式参与这大势之争。
这几个月时间,锦离摸清了周围的地形及守备情况,结合着此前考察好的整个宗门的布防,制定出了一套安全、便利、完整、周密的出逃计划。
在一天晚上,借着夜色遮掩,顺利地离开了宗门。
为安全起见,锦离与护送他的暗卫并没有走官道,而是一路抄小径而行。显然,相较于身后的追兵,也许会遇到的匪徒反而更易应付。
他们按照规划好的路线一刻未停,宁愿露宿荒郊野外,也不会去借宿城镇或村庄。
在未曾脱离东华派的势力范围前,明目张胆的行事,只会徒增暴露的风险。
这片刻不曾耽搁的赶路,终于是让他们暂时摆脱了追踪,安全地抵达了可作修整的客栈。
此次随行的暗卫,是皇朝派过来的支援。
在承天秘境投毒案被传得天下皆知,锦离因此被软禁思过崖之时,来自皇朝的强者主动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向他如实地陈述了他的真正身世与被送至师门的缘由。
那位帝王,终究是心有愧疚,因为他从始至终对其半放弃半利用的态度。
但作为君主,身下的皇位、手中的权柄、肩上的责任,都要求他理智大于个人感情,他最后也只能选择以此种隐蔽的方式来补偿幼子。
于是,他派出了暗卫协助锦离出逃,却命令他们在任务成功后返回;他为锦离准备了数额庞大的银票,却并未去置办哪怕一处的地契、房产。
在锦离看来,这种于暗中进行的支持,与其说是出于父爱的补偿,不如说是来自于皇室的投资,难掩投机的本质。
不过,他非原主,倒不觉得伤感或受到了冒犯。
皇朝送来的这些帮手、银钱,虽然谈不上雪中送炭,但至少是一种示好,同时,也为将来彼此可能会有的合作留下了一条隐秘的线。
成人的世界里,大多时候,只有利益才为永恒。
时逢乱世,又深陷如此复杂诡秘的局势,减少一点情绪,看淡一些感情,时刻保持理智,才有机会活得更长久些。
此时,天色昏暗,赶路不便,众人也就在这间客栈安心地休息了一个晚上。
客栈的老板是皇朝发展出来的暗线,本身家世清白,经历可信,平日里无需做什么,也并不知晓幕后主人的身份,却能保证一定的忠心。
第二日清晨,暗卫们提出了告辞。
锦离也不挽留,只给了一些赏钱用以回报他们这些日子的照顾,就痛快地放他们离开了。
送走了所有暗卫,又吃过早饭后,锦离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易容工具,乔装成了一位风流写意的世家公子。
他站在铜镜前,将一张质地轻薄、制作精巧的面具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脸上,并细致地捋顺、抚平了所有的痕迹,硬是让这张假脸显出了十分的自然。
镜中人容颜冷峻,目光薄凉,一袭淡青色长袍,并无配饰,却依然如高天之月、孤山之雪,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深邃从容。
并非他不想装扮地平凡些,而是有些人的教养深入骨血,即便外在掩饰地毫无缺漏,也会在不经意间流泻出非同常人的风采。
与其这样,还不如在一开始就不去刻意伪装。
未免夜长梦多,锦离置办了物资,收拾好行礼,就离开了客栈,一路南行,打算先去相对熟悉的南境。
南境是大陆南方地域的统称,境内多丘陵谷地、植被发达、水网纵横,常年气候温暖湿润,不如北方四季分明,但也有很多独特的景色。
历练时,锦离曾到过边界,但并未深入。
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锦离曾于地理志和各类游记中,有幸阅读过关于南境自然景观、人文风貌的描写,当时就心生向往。如今,他才真正地来到了这里。
他用大笔的银钱买下了一座临水别院。
别院的上一任主人,是当地一位有名的才子,精通诗词音律,曾凭一手锦绣文章名传天下。
其人出身世家,自幼姿仪出众、才华惊世,备受世人追捧,是真正的锦绣堆中贵公子,梧桐木上雏凤凰。
两人相识于一场文会,因性情相和、意趣相近,彼此很是投契。
对方偶然得知他有意在此购置房产,问过他的要求后,十分愉悦地将自己的一处别院转给了他。
友人一片赤子之心,一言一行皆有名士风范。或许,在他看来,他在此买了房子就是有长住的意思,所以才会分外积极。
世家多奢靡,友人自然也非例外。
单看这处别院,并未有丝毫逾制,本身也靠近郊外,偏僻幽静,然,其中雅致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并非雕梁画柱,却为楼台水榭,假山流瀑,十步一景,百步一风致。
有人问,什么是充满诗意地生活?
世家子会告诉你:一种茶配一道点心,一种菜配一道美酒,一个花园能赏遍四时花草,一天可换一件漂亮的衣衫。
锦离在这里过得很是舒心。
这大约跟他本身的习惯有关。
上一世他也曾出身名门,这一世他又生在皇家,哪怕后来拜师正道大宗,也从未降低过生活质量。他不是不能吃苦,只是惯于享乐罢了。
七月初七,花灯节。
花灯节,是大宛皇朝一个著名的节日。虽然各地风俗不同,但一般都会由当地官员主持,持续七天。
那时,家家户户都会按要求在门前挂满求花灯,写上“国泰民安”、“生意兴隆”、“健康长寿”等充满美好寓意的愿景。
若是在夜晚登上塔楼,从最高处俯瞰,就会发现,节庆时,整个都城宛如一条盘踞着的火龙。
锦离与友人相携,在一片辉煌的灯火中,穿过拥挤的人流,向僻静处走去,来到了洛水边上。
此时的洛水上满是河灯、画舫,远处还有隐隐约约的琴曲之声。
锦离看到河岸边正停靠着一叶小舟。小舟并不华丽,却透着难以言喻的雅意,他猜测,这就是友人为两人备下的出游工具了,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锦离,你来撑船如何?”
友人以白玉骨扇抵住腮边,歪了歪头,眉眼含笑地问道。嗯,如果那双眸子里没有促狭、打趣的意味,这个疑问句才会显得更加真诚。
不过,他并不生气。他清楚友人对武学的好奇,看在他帮了个小忙的份上,就当还他人情,所以,只是沉默地运起了轻功。
高深的内力和精准的控制,让他将这段并不漫长的道路,硬是走出了庄重典雅的感觉。
当小舟行至开满了莲花的洛水深处时,锦离放开了竹浆,任凭船随着河水缓缓地流动。
记忆里,他鲜少有如此惬意的时候。
远方繁华入耳,此处安定平和,与友人随意地躺在小舟之上,不言不语,随波逐流,竟让他在恍惚间生出了时光静好的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