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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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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京中,惠风和煦,间或撩拨起一两尾柳叶,卷得暖意融融,唯有一道人影匆匆闯入东宫,喘着气。
“殿下正在路上,那位醒了吗?”
侍女压低了嗓音:“没呢。那位如今可是……要是出了点差错,殿下必定会震怒的。”说罢,指了指房内。
虽是春日,可那房内却烧着炭火,满室暖意。缕金海棠的帏幔以金八宝坠角压覆,勾着人的一颗心也沉沉的坠了下去。就连窗下悬着的一对儿虎皮鹦鹉也不敢吱声。
只因那榻上那位美人闭眸不醒,柔顺的乌发蜿蜒垂落在软枕上,衬得雪肤愈发苍白,她浓密的睫下一双妙目阖着,原本娇俏的一张脸孔,皆失了神色。
忽地,榻上的美人手指微微动了动,微微睁开眼。
“快,快传御医!”
陆婉兮是被热醒的。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上沉得要命,她费劲儿的掀开压在身上的锦被,额角的汗珠顺着往下滴。
她想擦汗,可手臂却被人紧紧扶住:“您终于醒了,殿下马上就到,听见您受伤,殿下是真的心急如焚……”
殿下?什么殿下?
她唯一记得的,便是兄长带自己去骑马,本就是偷偷的,还好巧不巧的听见宫人说“太子殿下来了”,惊得她手中缰绳一紧,马儿受了惊,带着她一路疾驰,直到她从马上跌落。
失去意识前,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将她牢牢圈在怀中,护着她没直接摔在地上。
身上都仿佛还残留着痛感,陆婉兮摸了摸额头,不出所料的摸到了意料之中的布料。
而侍女却道:“您瞧瞧,您都在出冷汗了,这可如何是好,太医,太医呢?快去传太医!”
陆婉兮真的很想说,她没出冷汗,她是被捂得太多,热出汗了。可这些侍女显然因为她的“冷汗”慌乱不安,也不知在怕什么。
她轻轻眨眼,视线转了转。
菱花窗格前的桌案上,彩釉插屏中斜斜簪着几束桃枝,花苞鼓鼓囊囊,细嫩的枝条上还沾着几滴露水,显然是日日被人精心修剪。
这不是她的闺房。
她迟疑道:“这是何处?”
“这是……东宫啊!”侍女时不时偷瞟着她的神色,仿佛害怕至极,“您要不要再休息会?身子可有何不适?殿下再过一时半刻就……”
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些侍女怎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而且……
“东宫?”
她出身权倾朝野的将军府,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贵女,得享千金之数。又常常入宫,陪伴皇后姑母,承欢帝后膝下,自然知道东宫,是太子寝殿。
可她怎么会躺在东宫的?
难道是因为猎场就在宫内,二兄长害得自己受伤,怕阿爹斥责,才把自己偷偷带进东宫?
毕竟兄长曾入宫同太子一道读书,师承一脉。太子若替兄长遮掩,也不无可能。
可这也太失礼了。
陆婉兮不安道:“我……要去找阿兄。”
“您不能去!”
“殿下若是见不到您,奴婢们就活不成了!”
就在这她和侍女纠缠的当口,原本掩着的门被重重推开,一道人影几步便走进,恰巧陆婉兮才苏醒乏力,踉跄着就要摔倒,电光火石,一只手臂牢牢的托住了她。怀抱陌生而带着些寒意。
身子被男人牢牢圈在怀中,陆婉兮又惊又怕:“放……放开我……”
视线中,满屋琳琅都不如眼前的男人容色俊美。
他神情冷冽,乌黑的长发悉数簪入金冠,偶尔几缕发丝垂下,显得低垂的眉宇愈发姿容无双,他玄色衣衫上还沾着夜里的霜露,微微有些潮湿,想来是着急赶路染上的。
这个人……是太子顾元祁。
陆婉兮常常在围场狩猎亦或者宫宴之上见到顾元祁,身穿玄衣的顾元祁微微眯着眼眸,漫不经心的引弓连发,箭羽穿杨,满堂喝彩,何等的意气风发。
席间有女郎向顾元祁暗送秋波,皆如同撞上东墙,对方无动于衷,容色冰冷。
每每阮昭月还好奇朝她打探:“太子殿下看着如此冷漠,私下也是如此吗?”
她小声道:“我……我也不知。”太子这么倨傲,她也不敢凑上前呀。
阮昭月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么?”
“表妹又怎么……”陆婉兮嘟囔,“一表就表了三千里……”
可如今这表了三千里之外的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这?
陆婉兮甚至还未来得及思索明白,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男人已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身旁的侍女跪下叩首:“殿下。”
她想挣扎,可身子实在无力,只得将手抵在顾元祁胸口:“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放开我。”
明明是疾言厉色,可她适才醒来,嗓音软绵,反倒像是撒娇。
顾元祁不置一言,步伐坚定的走到榻前,将她放下,这才在榻旁坐下,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望着她,仿佛恨不得揉碎般。
眼前这人是太子,陆婉兮气他的无礼,可又不敢顶撞,眼圈有些泛红:“太子殿下,你,你怎可对如此……”
顾元祁微微蹙眉:“是孤不对,不应该让永安带着你出去,叫你受伤。”
陆婉兮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睫毛轻颤,吞吞吐吐:“我……我阿兄呢,我没和什么永安出去玩,我是和阿兄一起……”
“你阿兄不在。”
眼见着对方的手要落在自己身上,她惊呼一声,咬着唇躲开。
“别,别碰我!”她捏着小拳头,“我阿兄到底在哪?是不是……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她虚张声势的模样显得可怜又可爱。
顾元祁沉默片刻,漆黑的眼眸锁住她,辨不清神色,直叫人有些害怕。
“都下去吧。”
“是。”
房内的侍女都退了下去,直到门被掩上。
没了旁人在,顾元祁冷硬的神色稍稍回暖,嗓音清冽:“我没保护好你,你生气是应当的。”
陆婉兮从未见过顾元祁这般近乎示弱般的语气,可她受伤,与顾元祁有什么关系?
顾元祁见她不答,抬手落在她发顶,顺着往下,停在她缠满白布的额头:“疼吗?”
陆婉兮猛然扭头躲开,好白天才挤出两个字:“不疼。”顿了顿,又抬眸。
“殿下,我,我虽然是你的表妹,也算是和你认识,可你也,也不能对我动手动脚呀,你这样,会叫人误会的……”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太子顾元祁,是有心上人的!
她常常入宫陪伴皇后姑母,有一日她辞别姑母从凤仪宫出来,天色不佳,蒙了阴雨。
顾元祁跪在大殿之外,背脊挺直,在朦胧的细雨中格外显眼。周围侍卫噤若寒蝉,无一人上前。
陆婉兮停在游廊之下,想将手中纸伞送过去,可一想到顾元祁那冷冷淡淡的模样,便有些犹豫。
可那道身影傲骨铮铮,哪怕是被细雨淋湿,也倨傲的跪在殿前。
她犹豫半晌,终是跟宫娥要了柄伞,走上前去:“殿下,惹姑父生气了吗?”
顾元祁闭着眼,长发被雨水冲得湿漉漉的,顺着脸往下滴,直至滑入玄色衣襟。
细雨夹杂着料峭的寒风袭来,她微微瑟缩,嗓音有些颤:“殿下……”
顾元祁睁开眼,神色冷得可怕,深深的看着她:“回去。”
语气冰冷至极。陆婉兮又气又怕,觉得不怪皇帝姑父生气,就连自己也会生气。
殿内是皇帝的怒喝:“让他跪着!镇国公的女儿愿意嫁给他,是何等的福分!他居然抗旨不遵!”
镇国公三朝元老,权势熏天。他居然不愿?
陆婉兮愕然,却听顾元祁一字一顿:“儿臣已有心仪之人,此生非她不娶。请父皇成全。”
言语间,笃定执着。同幼时,对姑母拒绝她一样,亦是拒绝的彻底。
陆婉兮想,被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真不知是谁,也不知这顾元祁,面对心上人,是否也会如此冷漠。
在寒风中她被吹得四肢冰凉,终于将伞丢在顾元祁身旁,转身离开。
最后一眼,是那片空旷之上,依旧长跪不起的顾元祁,和那把孤零零的伞。
她越说声音越小,只因肉眼可见的,原本俊美的顾元祁逐渐被阴郁覆盖,一双乌沉沉的眼底像是蒙了层晦暗。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顾元祁狠狠压在了榻上,顾元祁倾下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不仅是近距离绵密的呼吸,还是那双薄薄的唇就停在她的眉心,都叫陆婉兮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一贯波澜不惊的太子殿下,蛮横的压着她,凶狠的咬住她的脖颈,极具侵略性的将她笼罩,语气沙哑。
“你已经嫁给孤三年了,不在东宫,又能在哪?”
榻上两人衣衫交叠,玄色压覆,那一袭白衣倾泻而下,明明是缠绵的姿态,但顾元祁气势太盛,仿佛要侵吞一般。
三、三年?!
陆婉兮被扣住手腕,眸中充满了水光,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不,不可能!如今,不是盛德二十二年吗?陛下,陛下前几日才过了万寿!”
“现下,是盛德二十五年。”顾元祁依旧冷冽的嗓音将她从回忆中拽回,“你嫁给我,也已三年了。”
手掌落在她小腹上,语气晦暗。
“而且……你如今有了身孕,不要总是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