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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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进水汽弥漫的淋浴间，浴霸明晃晃的灯光刺眼。李皙低下头咬着唇退入水中。
肿胀，窒息，战栗。他大口呼吸，急于用周围的空气来填充自己。
无止境的流水从头顶滑落至脚下，将所有欲望，羞耻，欢愉都冲入深不见底的城市深渊。
他的眼里的水汽氤氲着不知从何起的风情，两颊的一抹潮红随着温度升腾，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透出往日难见的生机与欢欣。终了叹息一声，他仰头又撞上那炫目的灯光，恍惚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脸，与那个人有关的记忆一幕幕闪过，酸甜苦涩一应俱全。
高二秋季一场篮球比赛中场休息时，一旁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生们捧在手里的礼物纷纷蠢蠢欲动起来。等吴峦走到休息区，大半女生涌到他周围，接二连三地递上矿泉水、纸巾、巧克力棒。吴峦也不客气，一个个接过这些礼物，捧在怀里，道了声谢谢就大步往其他队友那里去。
被撂下的女生们也不恼，叽叽喳喳，一窝蜂跟着他走。
一边的姚安就得了一瓶水，撇了撇嘴朝队友们抱怨：“打场篮球倒像是饲养员们来投喂了。”
同队的吴峦听了一脸坏笑，知道是兄弟伙儿开开玩笑。
“来来来，见者有份，见者有份！我可不会亏待自家兄弟伙。”说完将怀里的零食往席位上一放，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紧挨在李皙旁边。
吴峦抹了脸上的汗，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皙。
李皙是新人，手里捏着自己带了的一瓶水，一脸清冷，拧开喝了一口。吴峦定睛看了看，是茉莉清茶。
他转头从零食堆了刨出来一瓶矿泉水，塞到李皙手里，笑了笑说：“我看你这水挺好喝，这瓶和你换换。”
李皙听了僵了一秒，尴尬地说：“这瓶我都喝过了。”
“没事儿，都一个队的兄弟，这有啥。姚安都不知道喝过多少了。”说完贱兮兮地朝姚安耸肩。
一旁的姚安忍不住抛过来一记白眼，顺带踢了一腿吴峦的小腿肚子。“你可真会说话，好好的帅哥张了张嘴，可惜了，太可惜。也不知道这群小姑娘咋就那么中意你。”他推了推旁边的队友的胳膊，“是吧？”
聚过来的女生们听到了一个个脸都涨红了，略微偏过头互相小声嘀咕着，不知在谈论什么，时不时向吴峦抛去盈盈笑眼。
队友们听了也都忍俊不禁，大家一起训练了一年多，赛间经历了多次厮杀，赛下也见识过队内主将吴峦的狂热粉丝。对这一切队友们早已习以为常，大家也都成了无话不谈，互相毒舌的好兄弟。
只有李皙一个人格格不入，他是第一次与张峦他们合作。
老实说，李皙虽然会看篮球赛，但他并不喜欢篮球，更不太会打篮球，只空长了高个子。只是今天队员临时有事，班主任老曹就从班上挑了个个子最高的送来了。
当时李皙正坐在最后一排，咬着水笔盖，对着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苦思冥想。被老曹领到篮球场前，他一直在重复“老师我真的不擅长打篮球！”但老曹视若无睹，把他一把推到球场旁。
临走前老曹还安慰他说：“没事儿，你就替这一次。看你个子这么高，篮球差不到哪去。我相信你。”说完老曹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输了也不怪你。”
李皙他跟着别人尴尬笑了两下，然后将喝过一口的清茶递给了吴峦。“诺，给你。我篮球技术不咋样，给你们拖后腿了。”
吴峦一把接过，拧开灌了一大口气，一脸灿烂地说：“拖啥后腿，你也太谦虚了。我可觉得你技术不错，要不要以后加入校队，一起混。”
那时候吴峦就紧挨着李皙坐，原本李皙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略微亲密，有些不适，但听了那句话后无形的隔膜仿佛一下子瓦解。而那句话伴着初秋温热的风和少年的嬉笑在李皙的心里落下重重的的一击，成为一切起点。
那天的篮球比赛吴峦这队不出意料保持着校队的传奇，李皙作为新人打不了太多配合，表现一般，但也确如老秦所料没有拖后腿。后来其他成员归队，李皙自觉能力不足也没有提过加入校队训练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再和冯峦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了。
但这次比赛倒是成功促进了这两位学校风云人物的友谊。吴峦是理科物生八班的，教室在三楼，李皙是理科物化一班的，教室在五楼，在此之前他们互相认识，但鲜有交集。作为一中出了名的学霸，他们俩最令人关注的交集就是每次考试的成绩榜排名。他们俩常年霸占理科第一第二的位置，而猜测这旗鼓相当的两位中谁会赢的榜首一直是众多同学的闲暇之乐。
吴峦宿舍在二楼，李皙宿舍在六楼，篮球赛后吴峦经常去找李皙串门，问数学题，问物理题，谈爱好，聊人生，东聊西扯到熄灯再灰溜溜往二楼跑。每每校队篮球赛，李皙也总是会去加油打气，并稍上茉莉清茶。吴峦每次也都要来抢李皙的茉莉清茶，而且每次都能编出不一样的理由。有次他说：“木娃子（吴峦给起的外号），我发现你这茶有奇效，每次喝了都像打了鸡血。不错，不错。”惹得队里一片哄笑，李皙也不例外。
吴峦像是李皙寡淡如白水人生里突然出现的一颗泡腾片，让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沸腾起来，无味的生活也滋味丰富了起来……
关上水阀，浴室里朦胧的水汽慢慢散开，李皙披着浴袍裹着一身暖气钻房间。才刚躺下就听到楼下叮叮当当酒瓶倒地，咯痰，脚步拖沓的声音。再没多久骂骂咧咧的吵闹顺着楼梯传上来：“臭小子，洗澡洗这久，也不晓得留点热水给我。小白眼狼！真是一个模样……”
浴室门“咚”地一声关上，叫骂声也模糊不清起来。但最初的几句话还是夹着酒气飘到李皙那里。“真是一个模样”这六个字，字字如惊雷炸的李皙耳膜嗡嗡作响，裹挟的酒气更是熏得他脑胀。
老李自从离婚后就染上了酒瘾，曾经的慈父堕落至深渊。各种不堪的字符也出现在他口中，他心情不好时总是咒骂这个世界，诅咒那个狠心的女人。李皙其实明白他的苦楚，但也不知自己在不断被戾气侵袭的同时如何去化解他人的怨恨。
“真是一个模样”六个字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与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逐渐重合。“你倒真和你那妈一个德行，让人恶心！”
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炸得李皙脑袋昏胀酸痛。他支起身子，探出右手，从床头柜上摸到一瓶药，拧开瓶盖，倒了一片在掌心，又把这药片掰开。最近安眠药的药效越来越短了，之前只消半颗下肚就可以昏睡半天，现在却只剩四个小左右。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两瓣儿都吞下了。
再次躺下，李皙的感知慢慢开始模糊，耳畔的吵闹声终于一点点隐没。李皙苦笑道：“希望不要再入我梦乡了。”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身体变得很轻，像要飘起来一样，却又好像逐渐陷入柔软的床里，终于黑夜吞噬了他最后一丝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