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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太后 ...

  •   亥时,薄薄的云雾压在宫墙上闪着粼粼波光的琉璃瓦上,沿路的宫墙上挂着一圈宫灯,投落在江月白冷白娇艳的面容上。

      李嬷嬷迎风拂面,闻到了身旁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

      似熏香,亦似体香。她伺候在太后身边,见过多少美人,也未曾像今日这般,酥麻了半边身子。

      她绷起面容,余光又点了遍人数。长乐郡主就是吃亏在这,有她坐镇,万不会出现通风报信的情况。

      确认完人数后,她加快脚步,引着江月白进了慈宁宫。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可等你许久了。”

      江月白不出声,心知是鸿门宴。她今日本在凤栖宫准备用晚膳,李嬷嬷偏板着一张脸来了,说是太后病重,请她去侍疾。

      许是早就做了准备,还特地指出原主的发簪在慈宁宫。

      阿落说那是原主娘亲的发簪,赠予原主,盼望原主也能夫妻和睦。但原主刚入宫时,簪子就不见了,整个后宫都快翻透了,还没找到。也是因为寻发簪,所以之前才会碰到长乐郡主,险些没命。

      江月白没再多想,便打定主意,虽然太后不安好心,但既然是原主在意的东西,她一定要拿回来。

      李嬷嬷说,太后不见闲人。所以只有江月白一人能进慈宁宫,其她宫婢都在门外守着。

      一进慈宁宫,沉沉的檀香味便扑面而来,江月白掀开珠帘,便进了内室。

      内室的檀香味更重,间或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江月白睫毛颤了颤,目光忍不住往满地的光亮飘去。

      不知为何,内室摆了一地燃着的灰白蜡烛,火光黄中透着内里的白。似乎是按照规律摆放,形状有点像八卦图,但又不完全一样,透着一股诡异。

      随即,她看到坐在上首的太后。

      江月白脚步一顿,心脏狠狠颤了颤。

      不过一月未见,太后居然像是一下子老了十余岁。头发花白,原先白净的面容,此时变得灰暗,布满了皱纹和黑褐色的斑点。疲惫地靠在黄花梨木椅上,浑身似乎没有一丝精神气。

      传闻说太后格外疼爱长乐郡主,视若亲女。只是没想到,长乐郡主的死对太后的打击居然这么大。

      江月白站在殿中,纤细的脊背挺直如一株幽兰,抬起头与太后遥遥相望。

      整个慈宁宫静的诡异,听不到半丝虫鸣风声。

      太后垂下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暮霭沉沉,语气如薄凉的雪:“皇后好出息啊。”

      她的声音极其嘶哑,像是几日都未说话一般。

      似在责备,又在阴阳怪气。

      江月白张了张唇,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尽数咽下去。

      人死如灯灭,过往散云烟。何况太后心已然偏颇不成样子,只怕如今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烛光几度摇曳,照亮了江月白发间九凤朝簪上的赤色凤眼。太后露出怀念的神色,最后似是认命一般,长叹口气。“皇后,你跟哀家真的很像。”

      江月白虽不认同太后的这番话,但没出声,等着太后的下文。

      “你知道吗?你可比哀家的皇后顺利多了,哀家出身世家,自小便认识先帝,嫁给先帝后,感情甚笃。你头上的这支凤钗就是哀家怀……龙裔时先帝所赐。”

      “可天不见人圆,先帝被狐媚子迷惑了,不仅破格封她为贵妃,而且忘了礼法,此后再不宿在别处。哀家就那么等啊,可他真的变了。泽儿小时候,生了场重病,嘴里喃喃喊着父皇,哀家心如刀割,不顾脸面跑去求先帝,可先帝居然不肯见我和泽儿,只传了旨意,训斥泽儿娇弱,若非满朝大臣阻拦,他甚至要废了泽儿的太子之位。”

      说到这,太后忍不住红了眼眶,眼中都是对先帝的埋怨和追念。

      江月白在心中微叹:大抵女子总是痴情的,而男子纵使曾经海誓山盟,等到再遇佳人,便权作一纸空文。古往今来,例子不尽其数。

      似乎是不愿在人前落泪,太后缓了片刻,才终于调整好情绪,继续道:“或许大周的帝皇都是这样,皇帝也是。哀家想你也知道,他心中一直痴念着许将军的女儿,他们曾经冬日看雪,夏日临荷。你或许想象不到,他看那丫头的眼神。”

      灯芯噼啪爆了声,将太后从沉沉回忆中唤醒。她看着江月白,苍老的面容忽而变得柔和,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劝道:“你害了长乐,哀家怪你。但并不影响哀家同情你。看到你,就如同看到了曾经的哀家。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拼上自己的一生,不顾一切去追逐一个冰冷的身影,太苦了。”

      她顿了顿,眼神忽而被满地的烛火感染,也变得那般幽亮,颇为蛊惑地劝道:“你想不想结束这一切呢?哀家用了大半生,终于找出一个办法,能让皇帝心里眼里只有你……”

      她声音似来自云雾缭绕的天宫,缥缈到不切实际,偏偏字字钻进了她的耳里。

      “只要你说一声好,皇帝就和你两心相许,自此琴瑟和鸣。”

      先是杀人攻心,抓住软肋狠狠敲打;再是抛出办法,让心上人只属于自己。换作任何一个闺阁女子,恐怕都会迫不及待地答应。

      可江月白不是原主,心中无感。只抬起脸,缓缓露出清凌凌的剪水双瞳,她握紧拳,语气坚决:“不,我不愿意。”

      话音坠地的瞬间,太后把手按在了两边的扶手上,她眉头紧皱,不解地问:“为何?”

      旋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又轻缓了起来:“也是,你不信哀家。实话说,这个法子哀家本是留给长乐的,可惜她无福,而哀家也想要你头上的九凤朝簪,那是哀家一生中荣宠最盛的时候……”

      她剧烈咳嗽了几声,脊背佝偻着,苍老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似要把肺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须臾,她终于缓过来,从袖筒里掏出手帕,极其矜贵地擦了擦眼角咳出的泪光。而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江月白面前,几乎抵着她的额头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是想握着凤簪去地下见先帝,让他记得我最美的模样。这点心愿,你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听阿落说,太后一向自重身份,如今都用了“我”,带着哀求,想必是真的没办法了。尊贵如太后,也不免为情所困。

      江月白心有不忍,可置身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她总觉得隐隐不安。

      说话间,蜡烛已燃了大半,蜿蜒了一地的白泪。火光开始暗了下来,映照出太后同样乌沉沉的脸色,宛如地狱里的鬼魅。

      江月白下意识后退半步,不小心撞倒了一支蜡烛,火舌瞬间蔓上了轻薄的裙摆,要嚣张上扬。

      江月白恍惚听见太后厉声斥了她一声,可她顾不上,只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扔远了些。

      着火的衣衫落在冰凉的白玉地砖上,很快就熄了。

      她视线一转,却见太后不顾满地蜡泪,赤着手扶起了火光渐弱的蜡烛,置于原位。那蜡烛只剩根部,又受此冲击,似明似暗了半晌,终于又燃了起来。

      太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站起来理了理衣衫看向江月白:“想好了吗?”

      “你先把我的发簪给我。”江月白想起今日来的目的。

      “哀家老了,记性不大好了,居然忘了这件事。”太后露出了抹笑容,“哀家把你的发簪给你,好不好啊?”

      心下的那股不安又漫了上来,江月白觉得诡异得很,可偏偏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劲。

      但想要回原主娘亲发簪的心愿太过强烈,她思忖了半晌,最终拔下头上的九凤朝簪,握在手心。

      “你先把发簪给阿落,然后我再给你。”她哪里知道发簪的模样,看了也是睁眼瞎,还是交给阿落比较好。

      “当然。”太后点点头,喊了李嬷嬷带着阿落进来,在阿落确定好是原主的发簪后,李嬷嬷与阿落又退了出去。

      太后含笑看着江月白。

      “好。”
      江月白压下心中的不安,把九凤朝簪递了过去。

      谁知太后拿在手中,反而仰头大笑起来,像是被人点中笑穴一般,整个身子都剧烈晃动着。

      整个慈宁宫只能听见太后尖锐的笑声,刺得耳膜发疼,江月白蹙眉,从心底生了冷意,犹如坠入冰窟,那种不安愈加强烈。

      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入了某种圈套,周围的豺狼竟相逼近,磨着利爪,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这便是哀家教你的一课,莫要相信敌人。”太后停下来,拿出帕子擦掉脸上的皱纹、斑点,依旧是雍容的盛年太后模样。

      只是与之前相比,仍然是苍老了一些。

      她淡淡瞥了江月白一眼,好心解释道:“哀家之前恨毒了你,又怎么会自跌身份求你个蛮夷女子?不过你放心,现在哀家不恨你了。你答应了哀家的要求,也就完成了契约,等到蜡烛燃尽的时候,你就死了。”

      “下辈子记得选好路,莫要再喜欢大周帝皇了。”

      江月白浑身颤了颤,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往心房处涌。

      倒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被邵沛泽吓了那么久,她已经不怎么怕了。只是她无法接受,她居然这么蠢,明知太后不安好心,明明心头不安,却还是上了当、丢了命。

      可再多不甘,也来不及了。自左侧开始,蜡烛一支支渐次熄灭,最后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死亡,要来了。

      须臾,她听到太后轻柔的声音:“长乐,别害怕,是姑母把你复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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