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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相见时心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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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丰十四年,皇帝李无枫立太子李宸洛 。
皇帝八岁即位,此时已亲政六年。而太子李宸洛不到两岁,却颇受帝王宠爱,此次立太子后更是风光无限。
太子李宸洛的生母是皇后白依秋,皇后在李宸洛出生之时血崩而逝,至今已经近两年了。
昏暗的东暖阁中,李宸洛望着四周熟悉而陌生的景色,久久难以入睡。
雕龙镂凤的小漆桌上摆着小布马等孩童玩具。平凡的式样,它的布料却是用上等棉布所做,眼睛镶嵌着的是……紫玉?
李宸洛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如此珍贵的玉料,用来做孩童的玩具,是否有些暴殄天物了?
前世怎么没有发现他的父皇如此的败家?
抬眼望去,朱红色的窗边,还是放着金石镂成的花瓶……
“太子……”坐在床上,李宸洛忍不住喃喃自语。
李宸洛勾了勾嘴角,眼中尽是与年龄不符的讽刺,令人莫名惊心 。
父皇……既然您这辈子封儿臣为太子,儿臣受着就是了。这一世,无论如何,儿臣都不会把你当做最信任的人了……
也不知当年废了儿臣之后,父皇,你可曾后悔?
敛了敛眉,李宸洛自嘲一笑。
是了,他是如此的不堪,父皇恐怕是不曾后悔吧?只是可惜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努力都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洛儿……”
皇帝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依稀听见他呼唤自己,李宸洛皱了皱眉,迅速躺下,缩回锦被中。
只见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紧闭,斜飞入鬓的眉角微蹙,在昏暗的烛光下,一切都是如此宁静。
父皇……既然迟早要对立,还是从一开始就疏远些才好。否则,他怕自己到时下不去手……
李宸洛握住不断颤抖的手,逼迫自己不去想前世与父皇早年间的父慈子孝。他……当年还是不够狠,否则,又怎么会沦落到血洗东宫的地步?
“洛儿睡着了?”皇帝低声问守在院中的大宫女司琴。
“回皇上的话,太子半个时辰前就睡着了。“司琴闻言,仔细斟酌着语音,低眉顺眼地答道。
“如此,朕便去看看太子。”皇帝颔了颔首,在宫人们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接着说道。
“皇上,”司琴跪下,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惧怕 ,心中不安 ,“太子殿下向来浅眠,奴婢恐怕惊扰了太子……”
自皇上亲政六年来,鲜有人反对他,特别是三月内平息南诏国叛乱后,更是如此。有谁能逆着一位铁血强权的皇上行事呢?
“既如此,”皇帝难得的没有直入李宸洛住处,反而微微皱了皱心中有些许淡淡的失落,却掩饰得极好,没有表现在言语上,“太子明早醒了,便把他带到西暖阁来。”
皇帝刻意压低声音,似是怕惊扰了李宸洛。而话里的内容,却是令人心惊。
“谨遵圣意。”司琴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
那一袭明黄的身影渐行渐远,淡淡的龙涎香渐渐消散在黑暗中。宛如,皇上没有来过一般。
“姐姐,”将一众无关紧要的宫人打发下去,司画神色不虞,一双杏眸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担忧,“皇上让太子殿下去西暖阁,这……”
西暖阁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太子殿下若是去了,恐怕不太妥当。可是皇命难为啊……
“待明早我和司琪带着太子殿下去西暖阁,你和司书留守。”司琴闻言,掩去心中的不安,朝司画浅浅一笑,姣好容颜上淡淡的笑意,将司画的不安冲淡了些许。
司琴,司琪,司书,司画四人都是李宸洛母后的陪嫁丫鬟,自从皇后一年半前薨逝之后,奉太皇太后之命,在东暖阁照看太子。四女情如姐妹,又以司琴年长,便以其为首。
“好。”司琪,司书,司画三人相视一眼,齐齐颔首,道。
次日,辰时三刻。
缓步走在铺着皑皑白雪的小路上,李宸洛心中五味陈杂。脚下这条路,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年了。
他自出生起就没有母后,父皇力排众议,将自己带回寝宫亲自抚养。自此,冬暖阁就成了自己幼时的住所。纵使后来他搬到了东宫,也时常会宿在冬暖阁。
而当时也不曾料到,终有一天这会成为自己的一道催命符——逾制。
思及此,李宸洛的神色阴沉下来。路边傲雪的红梅,如今细看起来,却是平添了几分萧瑟,凄凉之意暗含其中。和着此刻他的心境,竟多了份决然。
北风吹来,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竟有掩盖了红梅的气势。红梅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却始终傲立枝头。
“太子殿下,”司琴担忧地看了看天色,蛾眉紧蹙,“还是让奴婢抱着您走吧。”
“是啊,天气怎么冷,还下着雪,”司琪撑着伞,遮着漫天飞扬的雪,她瞥了一眼李宸洛冻的苍白的小脸,不无担心地说道,“殿下要小心着凉。”
“不!”
李宸洛摇了摇头,一脸倔强,继续向前走。
既然红梅能在风雪中傲立枝头,他又缘何不能?
“洛儿。”
皇帝估算着时间不等李宸洛到来,就顾不上皇帝的身份,径直迎了过来。他远远的看见暗黄色的小身影在风雪中艰难的前行再往前走,又听见这小小的孩子拒绝了宫女的怀抱,继续前行。
皇帝欣慰间,那小孩倔强的眉眼也映入眼中。
像……太像了……和依秋一样的神色,相似的眉眼……
“父皇。”
李宸洛抬起头,带着些许孩童的天真。他的眼神却在碰触道那双独有的重瞳时,震住了。
父皇,您又在透过儿臣思念母后了吗?
那么,儿臣果然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是吧?这样,母后就不会离世了。而我,也就不会背负着“生而克母”的罪名,挣扎了三十多年后被自己的父皇所杀,活得像个笑话。
“洛儿,怎么不要司琴抱?”
皇帝回过神,却错过了李宸洛凄凉的神情,他免了司琴的礼,笑着问道。
“要父皇抱!”李宸洛压下心中的不平,强装成小孩子的模样,抬起头对皇帝道。
“好,好,”皇帝不疑有他,将小孩抱在怀里,小孩柔软的身体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皇帝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怀里这小小的团子,是自己的嫡子,是他和她寄予厚望的孩子,“朕的洛儿是我大秦的太子,将来定会是一代明君!”
依秋,朕定会好好培养咱们的孩子,让他成为天下圣主。
李宸洛闻言,抬头看着皇帝,心中五味陈杂,不溢于表。
皇帝亲政不久,又接连诛杀权臣,平定南诏之乱,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双重瞳中,尽是毫不掩饰的锋芒,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才有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李宸洛有些失神了。前世的记忆中,父皇或是冷静沉稳,或是多疑敏感。可他却忘了,自己的父皇也曾有过年少风发的时候。
一代明君……他,李宸洛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