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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回:郭家客栈遇远山,金狮镖局困神龙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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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愣了一下,随即整个儿僵住了。
这是一个方向,明日可以先在左领右舍查探一番。
他心中一定,就有了睡意,解了腰间玉带,褪去外衣,余一件黑色绸缎所裁制的窄袖狭身汗衫,下着同色窄脚长裤,正要熄灯睡觉,却听得一阵敲门声。门外风声呼啸,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声。
“何人敲门?”
“展大哥,是我,你睡了吗?”门外响起一道女声。
难道丁远山回来了。
展昭立即披上外衣,拉开房门:“黄姑娘,是丁远山回来了吗?”
“不是。”黄梨摇了摇头。
“那这么晚了,你找我何事?”
“我睡不着,我能进来找你聊一会儿天吗?”
睡不着!这姑娘还是这么直接,若不是与她相熟,非误会她是个性子轻浮的女子。
“请进。”展昭让到一边,让她进了他的房间。
黄梨一点都不迟疑,直接跨了进去。
我堂堂男儿反而不如一个姑娘坦荡。展昭有些哭笑不得,跟着关了门,想了想,又将房门打开。姑娘可以坦荡,但他不能不顾姑娘的名声。
郭家客栈只有两进院落,黄梨住在第二进院落里,展昭住在第一进院落,第一进院落有四个房间,是郭家客栈的二等房,虽是二等房,每日却也要八百文钱。黄梨进来后四下里一望,这房间可比她住的房间小了一半,而且陈设差了可不止一个档次。
开店的心可真黑。
“展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黄梨抿了抿嘴,好半天都没有开口。
展昭见她如此扭捏,反而有些好奇。
“何事?”
“若你以后见着了白玉堂,请你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
展昭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与她是天作地设的一对,谁曾想人家姑娘却并不这么想。
“姑娘可知,白玉堂到现在都还在寻找姑娘。”
他还在找我!这都两个多月了!我掉下了河,他应该找几天找不到就当我死了,他竟然还在找我!
泪水从眼眶中流出,轻轻地滑落到黄梨嘴边,这泪是苦的、涩的、咸的、甜的,各种滋味,她咬着唇,好半天内心都无法平静。
“白玉堂在汴河上游找不到姑娘,又去了下游寻找,他这两个多月一刻也没停过,这也证明他是非常在意你的。黄姑娘,请听展昭一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展昭见她默默流泪,很是不忍,她以往总是一副泼辣又刁钻的模样,没想到竟也有这般柔弱的时候,今晚的她格外令人想要怜惜。
“就是因为他在意我,我才不想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展昭一听这话,更是诧异,她明明对白玉堂有情,为何偏偏要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没过多久,他就会当我死了,伤心难过一阵,他总能复原。”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展大哥,你不要问了好么。”黄梨看着他,明亮的烛火照在她晶亮的眼睛上,她的眼睛就像会发光一样。“你问我,我只得回答你,但我回答你的……”她边说边摇了摇头:“不会是真话。你是好人,对我又那么好,我……我不想骗你。”
展昭听她说到自己是好人,又说他对她好,心中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欣喜,但他一向内敛,脸上也没有表露什么情绪。
黄梨看着跳动的烛火,想的却是白玉堂。想起曾经在白矾楼和五鼠论述过普通人是否能随便杀人,她突然抬起眼,展昭见她的视线突然投向自己,心中一下有些慌乱,连忙将目光投向别处。
“展大哥,你杀过人吗?”
展昭断不料她会突然问这个,和先前的问题八竿子打不着,他又看着她,回道:“杀过。”
“坏人是该杀,但若人人都动用私刑,都以自己的道德标准来批判别人该不该杀,那这世界还不乱了套。”黄梨看着他,认真的说:“犯了法就应该由法律来制裁。”
展昭更是惊讶,这番话他不是第一次听说,包拯也对他说过,没想到小小女子,竟有如此见识,今晚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黄梨指着挂在床头的那柄古剑问:“我听说你这把剑是上古名剑,不知有什么来历?”
展昭偏头看着他的剑:“这把是上古‘巨阙’剑,乃春秋时期治剑始祖欧冶子所铸。剑重二十三斤,剑阔如刀,能穿铜釜,绝铁粝,是把价值连城的稀世宝剑。”
黄梨听到“价值连城”四字,不由得双眼放光:价值连城啊,我要是把这把剑拿到未来卖,我这辈子都可以不用工作了。
展昭见她眼含期望地望着自己的宝剑,连忙走到床前,取下‘巨阙’剑,又走回到她身边,打横宝剑递给她。
黄梨见此,连忙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此时全被“价值连城”四字吸引,就算是烫手的山芋只要是价值连城她也要去皜上一把。
“当心,有点重。”展昭温柔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以前可背过这把剑。”这把剑黄梨甚是熟悉,毕竟她曾背着这把剑和白玉堂的屠龙刀招摇过市,这才引来了小胡子胡仲农将她抓回开封府的事。
二十三斤真不是开玩笑,黄梨拿了一会就觉得手酸背痛,她得用抱的,她想不通展昭怎么能这么轻松的就拿起这么重的剑。
展昭见她笨拙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听说,你是把刀和剑拿去当了。”
黄梨将剑还给他,见他将剑顺手放在桌上,这才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嗯,我是想把它和屠龙刀卖掉。”
“那你准备卖多少?”
黄梨伸出五个手指:“五百两。”
展昭笑得更开心了,说道:“光屠龙刀的一个刀鞘都不止五百两。”
“我觉得我挺不识货的。”黄梨讪讪的说了一句,跟着又问:“展大哥,你的剑既然那么值钱,那你是怎么得到的啊?是你家祖传的吗?”
“这剑是我师傅托付给我的。”说到这儿,展昭神色一暗。
“你师傅是谁啊?一定很厉害。他没在开封居住吗?怎么一直没见到过。”黄梨看向展昭,他却低着头,抚摸着剑身,满眼思念之情。
“展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师傅他失踪了。”
展昭叹了一口气,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四岁启蒙就跟着师傅习武了,十二岁正式拜他为师,师傅对我很严格,练武也是一件很辛苦、很枯燥的事,从早到晚,没日没夜。我十五那一年,对练武心生了厌倦,躲了他几日,他觉得我连这点苦都不能吃,还练什么武功,生着气就离开了我家。”
“他走后的半年我家就出了大事,我爹和我娘被人杀了。”他说得平淡,但说完这些话,他却紧紧地抿着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黄梨一怔,望向展昭:“那你报仇了?”
展昭看向她,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着这姑娘,与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却突然生起了一些怯意。
他是双手沾血的江湖中人,这姑娘虽说来历不明,但从她清澈、平和的眼光来看,她与他们不一样。她刚刚也否定了滥用私刑,她拒绝白玉堂,会不会就是介意白玉堂杀过人,那她会不会也同样介意他杀过人。
“你刚刚问我杀过人没有,我十五那一年,向杀我父母的仇人挑战,那时我就杀了人了。”
十五岁就杀人啦!
黄梨何止是震惊,十五岁对她而言是什么,是懵懵懂懂的小屁孩,是跟她堂弟小攀子一样只知道打游戏、或是缠着父母买球鞋的天真无邪的小屁孩。但这个时代的十五岁就是一个成人了,可以娶妻、可以生子、也可以为报父母之仇而杀人。
她在他面前一下有些拘谨,好半天才又讪讪地问了一句:“那你找你师傅了嘛?他家在哪儿?去他家里找了吗!”
“他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头陀,我以前以为他是少林寺的,毕竟他的武学和少林有关,但他却不是。”展昭摇了摇头,又说:“隔了两年,我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些名气,他托人送了‘巨阙’剑给我。”
“那说明你师傅也在关注着你。展大哥,只要你抱有希望,你一定会找着你师傅的。”那姑娘向他露出明媚的笑容,她的笑容似乎能照亮世上一切的阴霾,展昭心中悸动不已。
“昭儿,你如此眷恋爹娘,今后如何成器!”那头坨差不多五十岁,对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厉声喝问。
一个三十出头,容貌娟秀的妇人满脸怒容,朝那头坨福了福身,言辞犀利:“大师此言差异,我和洵哥的孩子,不眷恋我和洵哥,又去眷恋谁。难道眷恋大师你吗,你对他如此严苛,只怕昭儿心中早怕了你了。”
苦头坨不想与一妇人争论,拂袖而去。待他走后,妇人拉起那个少年的手:“昭儿,娘亲看看你。”
见他双手上全是血泡,有的地方还破掉了流着脓水,她心痛极了,簌簌地流着泪。
少年连忙收回手:“娘,昭儿没事。”
“这还叫没事,手都破成这样了。你身上哪还有伤?”妇人去拉他的衣领,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胸口,那少年痛得直往后缩。
唐婉回去就向丈夫哭诉:“那个孩子那么好,从小就体贴爹娘,有了苦从不在我们面前抱怨一句。哪有那么当师傅的,他也是人啊,他还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就浑身是伤。”
展洵搂住妻子,安慰道:“我知道,但大师说他教了那么多孩子,今后就只昭儿一人能成大器……”
唐婉一把推开丈夫:“我不要我的昭儿成什么大器!我只想他此生都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今后也如我们一样,找个心爱之人,和和美美过此一生。我们展家虽非名门望族,却也够他吃喝一生,这样就够了。”
见丈夫还在犹豫,她当即拉下了脸:“他本来落难,我家收留了他十一年,也够了。给他一笔钱,了了这师徒缘分吧。”
展洵为难的说:“他本是一名若头坨,钱财是断然不会受的。”
……
展昭收回思绪,见那姑娘趴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睡得香甜,不知她的梦中可有——他。
他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柔情,拿起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看了那张娟秀的脸庞一眼,便提了剑,走出房间,轻轻地拉上了房门。
不知睡了多久,黄梨才悠悠醒转,她甩了甩发麻的双手,这才发觉这房间不是她的房间。听得院外有舞剑的声音,连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展大哥,你怎么不叫醒我。”
展昭收了剑,见她似有话要对自己说,心中突然有些紧张。
黄梨为难极了,原来借钱这么难开口:“展大哥,其实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姑娘,你请说,只要展昭能办到。”
黄梨厚着脸皮将帮王焕带钱,自己被骗,曹元礼帮忙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末了说:“我想再向你借六两银子,王焕娘子马上就要生了,钱没带给她的话,那她怎么办。请车夫帮忙带去,我还得给他一两银子,我总共就差你十二两,我记着的,我以后一定还你。”
展昭忍着笑:“那你怎么还我?”
“我去挣钱,我去打工,差你十二两,差曹大哥八两,总共就是二十两,我都记着的。”
展昭靠向身后的假山,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六两呢,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想听听你怎么挣钱,自古女子挣钱的门路就少。这样吧,说说你会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
我会英语、也会一些日语——这里不需要翻译。
我会画画——没铅笔、没水彩。
我看得书多——又不能卖书。
我会射击,射得可准了——这里没枪。
我体育好,会游泳、投铅球、撑杆跳、跑得也快——有什么用?
我会弹钢琴、也会拉小提琴——这里没钢琴、也没小提琴。以前为什么不学古筝啊,不然去卖个唱也可以挣钱啊。
“对了,我会算账,我可以去当掌柜。”黄梨总算想到了一样能在这时代派上用处的技能。
展昭哑然失笑:“你去当掌柜啊!那也要有地方肯请女掌柜才行啊。”
黄梨突然感觉自己白活了一十八年,竟然没个一技之长。她体验了一把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该体验的挫折感,她神情颓然,整个身体一下就跨掉了,气呼呼地蹲在了地上。
展昭见自己似打击到了那姑娘,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叫了她一声,便将钱袋丟给了她。
黄梨欣喜不已,抱着钱袋,站了身,不断朝他鞠躬:“谢谢展大哥!谢谢展大哥!”解决了一件难事,她心情无比愉悦,指着第二重院落对他说:“那我回房睡觉啦!”
“明天我陪你去吧。”
黄梨回头,朝他答应了一声。
展昭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心情也似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