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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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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远郊,夜雨滂沱。
一个头戴梭帽的黑衣人,策马负剑,一路狂奔。
似是着急向人索命的厉鬼,浑身杀气。
铁疙瘩一样的马蹄子,嘣嘣地砸在官道上,泥水一路飞溅。
官道的另一侧,一个皇家仗队浩浩汤汤走来,近百余人,中间是一个高头大马的金车。
金车外冷雨肆虐,金车内却是温暖祥和。
车内灯烛摇曳,一个容貌俊逸的男子居正而坐,容态慵懒。
男子身着暗红色华服,整个人斜斜地向后靠着,身形舒展,气息绵长,一个婢女样子的美人身着黄衫,温顺的跪在一旁,在男子身上轻轻揉捏着。
忽然,马车停下了。
男子立马睁开眼睛,瞬间警觉。
只听外面的侍卫道:“禀告二殿下,前方有个坍塌的巨树,把路堵死了。请殿下稍待片刻,我等立即着人前去清理。”
男子不耐烦,忘了一眼黄衫女子,微微抬了下巴示意。
“快去安排,麻利点。”女子微微厉色道。
“诺。”
这个二殿下,就是当今大魏的二皇子——拓跋殇。
“殿下可还累着?”黄衫女子生的媚,眼中似有钩子,望向居正坐的长相俊逸男子。
拓跋殇刚要闭上眼睛,见此等情形,竟是玩味,眼睛盯着那黄衫女子,嘴角微微一扯。
拓跋殇心情不错,抬手探向那黄衫女子的衣服,黄衫女子笑得更媚了。
“此刻帘外骤雨狂风,竟然别有一番乐趣。”拓跋殇道。
轻易拨了女子衣裳,软玉金香,好似旁若无人,一番云雨。
“禀告二殿下,巨树根与山壁牵连,又时逢大雨,若强行拖拽,恐怕引发山体坍塌,十分危险。属下探得不远处有一小桥,不如从桥上过。”帘外立着一个武侍,一只眼睛已瞎,用黑布眼罩蒙着。
“既然知道,还不快去,蠢奴才!”拓跋殇道。
浩浩汤汤的队伍弃了官道,朝着一旁的小桥走去。
桥头立着一块石碑,曰“安定桥”。
此桥非府衙所修筑,乃是周围居民用韧藤夹杂绳索搭建而成,不算宽阔,竟刚刚好容下一辆马车。
桥下是湍急的黑河水,水声呼啸,望不到尽头,水面离桥很高,似有十丈。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山头之上,一个头戴梭帽的黑衣女子迎着冷雨,岿然矗立。女子全身已然湿透,手上提着几个寸粗的绳索,绳索端头是三尺钩子,在黑夜中闪着银光;绳索的另一侧却是缠缠绕绕,牢牢固定在巨树、巨石上。
女子看着眼下的的队伍缓缓踏上了索桥,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目光锐利专注,优雅而不动声色。
队伍行进到索桥中间的时候,女子突然出手,狠力甩动绳索,耳边风声乍起。绳索在女子头上飞舞盘旋,如蟒蛇蓄力,盘旋了几个来回,突然追风出洞,直直的朝着那皇家马车而去。
绳索一旦钩住马车,女子便迅速收紧,牢牢回拽。如此反复,又放了几根绳索。
马车内二殿下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整理衣衫。
桥上侍卫高声呼喊:“保护二殿下!保护二殿下......”
侍卫的呼喊声在夜雨中传的不甚真切,但训练有素的侍卫还是迅速向金车靠拢,把金车团团围在中间,密不透风。
几名武侍忙着砍绳索,其余的弓箭手迅速搭弓射箭,方向均是对准了绳索的源头——山上。
咔嚓咔嚓的闪电声不断,电闪之光将这山间照的亮如白昼。
桥上的人都看清了一个黑衣人——带着梭帽,孤身一人,顺着那甩下来的绳索朝桥这边滑了下来!
“放箭!”独眼侍卫一声大喝。
数十名弓箭手朝黑衣人射去,那黑衣人手臂中了一箭,身形一顿,几下折了箭,依旧在绳索之间翻飞跳脱,动作灵活。
拓跋殇瞧着外面只有一个刺客,还身中一箭,颇为不屑,对着帘外的独眼侍卫道:“留活口。”
独眼侍卫“留活口”的几个字还没说出来,突然有人高声大喊:“桥快断了!”
话音未落,索桥从中间整整齐齐突然断开,一并侍卫全部像是被扔下去的物件散沙般落入湍急的黑水中,不消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声息。
金车被黑衣人甩下的绳索牢牢挂着,顺着断开的一侧索桥坠向对面的石壁,一声巨响,与石壁来了个正面撞击!
“啊啊啊!”女子吃痛声响彻山涧。金车里的黄衫女子受了重伤,晕了过去。
皇家金车非普通材质所造,虽骨架松散,却并未彻底断裂。
拓跋殇也受了些轻伤,顺着绳索望去,见一个身影如蛇一般缠在锁住金车的绳索上,手中持剑朝他冲来!
闪电晃过,他终于看清了来人面容。
牙骨咬的格格声响,道:“贱人,是你。”
黑衣人道:“你该想到是我。”——女子声音冷,带着疲劳的嘶哑。
女子双脚缠着绳索,双手舞剑,上下翻花,腿上功夫虽然施展不开,但因拓跋殇无兵刃在手,女子明显占据上风。
女子出剑虽快,却并不是杀招,更像是带着莫大恨意的凌迟。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拓跋殇故意激她,道:“你知道她临死之前都经历了什么嘛?我把她赏给了下属,硬生生的把她肚子里的孽种给搞掉了。她就是什么都不肯配合,还真是宗门出来的忠狗呢!”
女子气极、怒极,道:“畜生”,手下的剑更快、更狠了。
拓跋殇见时机已到,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顺势一甩,绕上女子受伤的左边臂膀,齐刷刷紧紧缠了五六圈。
登时用力收紧,剑身极细入肉,瞬间女子左边整条手臂血红一片。
女子吃痛,左手剑脱手。拓跋殇右手去接女子脱手的箭,女子戏谑一个上挑的嘴角,男子顿觉不妙!
女子瞬间右手起剑,挑断了拓跋殇左手手筋。拓跋殇左手霎时间疲软无力,女子那条血淋淋的胳膊终于从软剑中退了出来。
原来是故意让他亮出最后一招!好歹毒的女子!拓跋殇心下慌乱,越发剑剑杀招。于是二人一人一剑,缠打不休。
突然女子一个鲤鱼打挺,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白色的粉末倾泻而下,尽数洒在男子身上!
“啊......”拓跋殇痛极,呼声响彻山谷。
“竟然用毒!贱人!贱人.......”
女子趁机手起刀落,随后卸掉了对方左胳膊。
拓跋殇退缩在金车角落里,暂时脱离了女子的缠打和凌迟。他不再言语,极力忍着痛,豆大的汗珠和着雨水滚落,已是分不清了。
他知道,此刻再打下去,终无胜算。
过了好一会儿,拓跋殇缓缓道:“这也算是我应得,我对不起秦桑,我不会追究你。”
女子痴笑,道:“困兽之争,玩弄心机。胚子坏了,是改不好的,你只能回炉重造!”
“我已经......残废,还不够么?!”拓跋殇几乎是用尽力气低吼出来的。
“她受的罪,就用你的一只胳膊来换?”女子质问道。
“她受的罪......我知道,我感同身受。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委屈求全......她不肯妥协,还要去告发我。谋逆之罪是要陪葬整个王府的,我不能连累他们......我没有办法,但凡有一线生机,我怎会让她死。我没有找人玷污她......我对她......也是喜欢的......”
“死人无法辩解,活人却在颠倒是非。”女子满脸讥诮。
拓跋殇痛得快昏迷,奄奄一息,靠在摇摇欲坠的马车上,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全身淋透了,他似乎再无力气应话。
他想着多拖延一点时间,可是涛涛黑河水下,无一人应援。想来,他的那些下属们,应该是觉得情况不妙,逃难去了。拓跋殇恨得牙痒痒。
“你说你感同身受,可你不曾身受,何来感同?”
“你说你委曲求全,可你的求全,却是要用别人的委屈来换?”
“你说你喜欢她,我真是听到了这辈子最残忍的笑话!”
“你的良心,都能容忍自己这般么?”
女子眼中几乎有泪溢出。
秦桑,你看到了么?你这一生,何其可悲!
女子望着这个刚刚还春风得意的二殿下,皇亲贵胄,轻飘飘吐出一句话,似是君主对臣的裁决:“你既然不想要她的孩子,那,便断子绝孙吧。”
说完便一剑朝着拓跋殇身下刺去,断了这个男人的命根子!
拓跋殇不可置信般瞪大了双眼,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死死得盯着女子,像是要随时扑上来撕咬她的野兽。
“封晴,你就是个阴狠的贱人!你以为拓跋佛狸会要你么,他不过是利用你!他就是个魔鬼!封晴,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封晴,你一定会死在拓跋佛狸手下......”
女子双眼通红,看着眼前人,满口咒骂之词,不再顾及身份,再无往日的尊贵荣耀。临了,还被净了身,死后无全尸。
拓跋殇眼神透出刻骨的恨和不甘,狠狠的望着封晴,这个杀他、辱他的女子,但终究一口气堵在胸膛出不来。
慢慢的,过了好一会儿,拓跋殇缓缓长出一口气,断了呼吸。
封晴摘下梭帽,甩在拓跋殇狰狞的脸上,看着残破的金车角落里蜷缩着的黄衫女子,仇恨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丝善良,封晴抽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