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百鬼卷》藤色

3、第 3 章

　　梦里有奇怪的感觉。

　　靛蓝色头发的刀剑在黑暗中皱紧了眉头，却全身僵硬，冰冷的重压像是一块不可撼动的巨岩，让他无法从梦魇中醒来。

　　——好像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在脸上舔来舔去。

　　冰冷而黏腻，带着某种腥臭的液体，不停地在脸颊上滑动，像是带着粘液的鳝鱼，或者舌头。

　　醒来啊，快从梦里醒来啊！

　　这种情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已经很熟悉了。无法摆脱也无法醒来的噩梦，只能在每天清晨时被阳光唤醒，然后立刻忘却，直到又一个夜晚来临而再次经历并想起——

　　这次却不一样。

　　三日月宗近猛的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怪脸。它有着近似于人的面容，眼睛却拉得极细极长，像是两道黑色的缝隙，只露出一星黄色的瞳仁。一张巨大的、血红色的长满了利齿的嘴直咧到了耳朵的部位，它似乎看见了他醒来，于是咧嘴一笑，如果那是笑的话。

　　噩梦乍醒的深夜，看见一张如此可怖而诡异的怪脸和自己头对头地抵在一起——饶是三日月宗近活了一千多年，也没见过如此让人魂飞魄散的景象，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就要惊呼出声。

　　然而几乎是在他张口的同时，一条黑色的舌头从那怪脸的大口中闪电般弹射出来，就要钻进他的嘴里。

　　“啪！”比那舌头更快的是一只手，几乎是一巴掌盖到了三日月的嘴唇上，堵住了他的口。那舌头一下舔到了手背上，留下一大团黑色的污迹。有人吃痛地“唔”了一声，黄色的光晕从他的枕边亮起，那一瞬间三日月竟然从那怪物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的神情，悄无声息地，怪脸消失了。

　　三日月宗近面无刃色地转了转眼珠，看见新任的审神者正跪坐在自己枕边，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举着火折子，正皱眉面对着屋顶的深黑色。她没有带遮眼布，火光下的面容清澈如冰，眉眼纤细而剔透。

　　足足过了两分钟，三日月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几乎汗湿了睡衣。他移开了那只手坐起来：“主君…”

　　女孩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

　　三日月注意到她的手背，被那舌头舔过的部位，滋滋地冒着黑色的脓水。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他不由得一阵恶寒，如果那根舌头探到了自己嘴里…

　　“呕——”

　　现在的梦真是越来越重口了啊……

　　今天的近侍是三日月宗近。

　　这本来是个毫无看点的事情，然而当江雪在吃早饭的大厅里遇见了鹤丸，并且一起聊了几句以后——饭厅里的诸位就有幸见到了两位四花同时脸色大变冲出门外的景象。

　　他们冲出饭厅，跑过庭院，穿过太刀部屋和大太刀部屋并且收获被踩到的明石的惨叫后，气喘吁吁地拉开审神者卧室的门——

　　笹森缘和三日月面对面地，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坐在房间两端，沉默良久。

　　笹森缘：“你会更衣吗？”

　　三日月：“你会更衣吗？”

　　笹森缘，作为华族世家的孩子，接受的是最最传统的大小姐教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反正有的是侍女。

　　三日月，作为天下五剑之一，享受的是最最纯正的皇家宝刀待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反正也有的是侍女。

　　这两人碰到一起，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起床换下睡衣这么简单的事情，做不到。

　　于是江雪左文字和鹤丸国永——不幸地是三日月的室友的刀，一人拖一个，彭的把中间的门合上了。两分钟后，门再次打开，笹森缘和三日月才恢复了各自的光鲜亮丽，当然，还有身后神情郁卒的两个「侍女」。

　　在大厅用完了早饭，大家对于这个审神者还是爱理不理的。虽也不是无视，但就是「爷懒得跟你谈感情」的架势，让人既不爽又无可奈何。不过笹森缘生来感觉迟钝，吃完自己的就带着近侍走了——正好，她也懒得攀交情。

　　三日月慢悠悠地端着茶水和团子到达书房时，审神者正坐在桌前，看今天的时间表。这东西是前一天晚上就排好了的，不出意外的话笹森缘可以按部就班地工作到就寝。三日月看见她扶着纸的左手，手上缠着厚厚的好几圈纱布，眼角跳了跳。

　　那不是梦？

　　然而审神者并没有叙旧的意思，不一会儿就提起饱蘸了朱砂的毛笔，开始写字。三日月犹豫了一会儿，端着托盘走到门外的矮廊上坐下，准备一边喝茶一边思考如何对审神者开这个口。

　　——然而他并没能这么悠闲。

　　排好的今天的出阵远征内番名单，需要近侍送出去张贴在公告板，然后从前厅的传送阵信箱取来今天的信件。审神者处理后，还是需要他传递出去，并且叫来相应的人。随着审神者的上任这座本丸原本停止的机能全部开始运转，像是一个机器被按下了启动键。三日月宗近有段日子没这么忙活过了，不由得有点新鲜，同时也有点纠结。

　　“主君。”乘着办公一段落，休息的时间，他终于开口了，“这些天来，您没有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么？”

　　笹森缘正提了热水冲茶，闻言一愣：“什么事？”

　　天气晴好，穿窗而入的风晕开了一室茶香。她的动作非常优雅，和服的大袖上绣有层叠的花朵，拂动在风中仿佛垂下一帘紫藤。

　　“……”三日月注视着她提了铁黑的水壶，一道滚烫的水柱冲开茶粉，热气蒸腾中审神者的脸模糊不清。难道昨天的真是个梦中梦？他顿时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于是试探着道：“我听前几位主君说，这里有…奇怪的东西。”

　　所以她们普遍连三天都没住满就逃之夭夭了，以至于大家对笹森缘的到来都毫无感觉。

　　反正过两天就要跑的，管她作甚。

　　不过这位审神者的行为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周，而且看起来还会继续住下去。

　　笹森缘盯着碗里浅碧色的茶汤，认真地思考了会儿，摇摇头：“没有。”

　　然后抽出茶筅击拂，直至打出漂亮的泡沫。

　　三日月有点语塞。这姑娘的思路简直是笔直的，连话语也是笔直，都不给人一点开展或者迂回的余地。然而并没有等到他想好再如何搭话，笹森缘拿起桌上备好的纹漆茶案，，托起绘着萱草纹的茶碗，将茶案举至齐眉，弯腰奉茶：“请用。”

　　这是给我的？三日月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有点小紧张。以茶道待客是有些古意的事情了，普通的日本人都未必接的了这招。

　　幸好他也学过茶道。

　　于是弯腰接过茶碗，品茶，并且发出“滋滋”的声响，以表达对主人茶品的欣赏。饮尽茶汤后则要低头欣赏茶碗的花纹，赞叹一声“好茶”，而后放下茶碗，重新端坐。

　　这一套礼节虽然许多年没有用了，做起来倒也顺畅，丝毫没有怠慢失敬。三日月宗近自忖怎么说也是在华族手中流传的名刀，这些礼数还是相当周全的，只是不大明白审神者为什么忽然以郑重的茶道相待？然而他正欲开口询问，笹森缘看了看钟，居然迅速收拾好一应用品，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连自己也回到了案前，重新捉起了笔。

　　这姑娘虽然连衣服都不会穿，收拾起茶道用品倒是熟练优雅，不愧是世家的千金。

　　等等。

　　为什么喝完茶就继续工作了？这还怎么搭话？

　　天下五剑之一面带微笑地端坐着，感觉脸有点抽搐。

　　“不烫吗？”笹森缘却回头看了看他，问道。

　　她可是用开水冲泡的茶汤，这人一饮而尽还啧啧有声，舌头是铁做的么？

　　三日月默默地坐在风里，坐得笔直。

　　眼中依稀含着热泪。

　　他确实没有失礼，只是忘记了茶汤要晾一晾再喝。笹森缘于是打开了角落里的小冰箱，撬两块冰给他。三日月含着冰，决定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各种「雅道」礼节都复习一遍——鬼知道后面审神者还会出什么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