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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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泉守兼定忘了提，而其他人又都以为别人提了，导致的后果就是，「数珠丸恒次来到本丸了」这件事，审神者直到一周后才知道。
而且知道后也懒得见，直接把他扔去了第四部队练级。
数珠丸却是乐得清闲。
常年被供奉于名寺之中，他一度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阅览寺中藏经。孤寂的岁月里这是他唯一的爱好，涉猎之广，几乎无所不含。
江雪左文字难得遇见一个如此知音，简直神清气爽，出阵都没怨言了。但凡为刀剑者，大多都会被主人的性格所影响，他本以为数珠丸会和日莲上人一样独断专行，却没想到这人不仅不霸道，反而非常谦逊包容。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口古井，静水无波，却没法知道到底有多深。
“追随前主的时日越久，心中的疑惑却越深。”某个清爽的傍晚，数珠丸和江雪并肩而行，在通往后院部屋的长廊上走着，“不能明白为何佛本慈悲，却要靠杀人来护教。死在我刃下并非邪魔，而是百姓。若非前主去世，恐怕我已成魔。”
日莲上人去世之后，他遗失在战乱中，观察尘世，思量因果，直至再次被人所找到然后供奉于寺院。
“你竟与上人观点不同。”江雪道，有些惊异。
“主人并非是我可以选择的。”数珠丸淡淡地道，“刀剑终究是伤人之器，也许无论在谁手中用处都是一样。既如此，谁为主君又有何异同。”
这时他看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对面矮廊的屋檐下走出，是个年少的女孩。她抖开手上拿着的一条薄毯，轻轻盖在睡着的物吉贞宗身上，后者蜷在廊下睡得很香，脑袋下枕着只做了一半的河灯。看见这边有人走来，女孩转过头，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江雪向她微微点头，就带着数珠丸走过去了。墨白长发的刀剑回首，看见女孩已经回去了房间，而物吉扭动两下，裹紧了身上的薄毯。
*
华灯初上，暮色渐垂。
再一周，就到了盂兰盆节。
盂兰盆节本是起源于佛教的节日，却渐渐普及成了人们追念亡故亲人的节日。若是在现世，习俗很多，但是到了本丸，大家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放河灯了。
而且是离开本丸，在外面的世界放灯。
今夜风清云淡，一轮圆月高悬中天，光华如水。毕竟是不属于这段历史之物，大家避开了人口密集之处，跑到城外河水的上游去放灯。郊野之处没有人家房间窗口透出的亮光，却胜在月色怡人，倒也通明。不大的河边此时围着三五成群的刀剑，手上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河灯。夜幕低垂，水声潺潺，一盏盏灯光顺着水流而下，映得一片色彩斑斓，仿佛河流在发光。
笹森缘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带着亲手制作的莲花灯。它是用彩色的玻璃做成的，粘在木板上，莲心的部分是一节短短的白色蜡烛。她划着了火柴，点燃蜡烛。小小的火苗跳跃在夏夜的微风中，她合掌祝祷，然后伸出手，想把它放在水面的中央。
水面不宽，河灯却多。要找出一片空隙甚是不易，笹森缘蹲在岸边的石头上，努力伸长了胳膊。
这时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莲花河灯，将之放在水面正中。对方戴着白色的手套，身高臂长，显然比她轻松得多。
“啊，谢谢你。”笹森缘下意识地以为是哪个刀剑，一边回头一边道谢……然后愣住了。
因为这个人，她不认识。
他披着雪白的羽织和结袈裟，下面是款式简单的制服。然而最醒目的无疑是那委地的长发，黑白参半，如一夜之间，霜雪白头。
对方合着眼睛，对她微微一笑：“你长大了。”
不知为何，笹森缘想起曾读过的佛经，曰世尊于灵山会上接受大梵天王所献金色婆罗花，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于是佛祖欣然，传佛法于他。
那拈花一笑，必然也是如眼前这人一般吧？
她曾于脑海中想象过千万遍对方的模样，却从未料到竟是如此淡雅高华，哪里是妖怪，宛然一位神灵。
霎时之间记忆倒流涌上心头，笹森缘喉间发紧，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知道他的容貌，却一辈子都记着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在那日僻静的佛殿之中牵住了她的手，也护住了她的性命。
那只手再次伸到笹森缘面前，掌心向上，是邀请的姿势。她扶着这只手站起来，轻声道：“原来是你。”
“是啊，好久不见。”对方低低地笑起来，“来后殿探险的小姑娘。”
他面容淡雅，眉间的笑意温度熨帖。笹森缘在袖底握紧了手，胸中的情感不知是喜是悲，也许还带着恐惧。她却只觉得无法抑制，几乎喷薄而出。
数珠丸安静地递过去一方手帕。笹森缘接了，按在脸上，心里茫茫然地恍惚。
原来目盲也是可以流泪的么？
织物的触感柔软，她带着鼻音，闷闷地开口：“谢谢。”
“手帕而已，不必客气。”数珠丸温和地回道。
“不是手帕。”笹森缘吸了吸鼻子，“这么多年，一直欠你的。”
“原来你是刀剑付丧神。”她忽然又笑起来，“缘…果然是很奇妙的东西。”
幼年的她之所以会去后殿「探险」，就是听大人们说，本兴寺的后院寄宿着神灵。她那时只是一个目盲的小孩，天真地想着也许可以向神明大人祈求治好自己的眼睛……却未料，真的遇见了神灵。
“大正年后，他们就一直将我供奉在那里。”数珠丸道，夜风吹拂，沁凉的水汽里夹杂着虫鸣与蛙唱。他把数珠一圈圈缠上刀柄，平静地作答，“我原以为，主君会恼恨于被我问去了真名，要拔刀相向的。”
追随日莲上人几十载，他听过佛法，也斩过敌首，深知人性的两面。他用神隐救过她，也许当时她会感激涕零，然而事后懊恼也并非不可能。他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了……人心比之妖魔更加可怖，兔死狗烹，不过寻常。
但半个月以来的观察与听闻，这个名为「笹森缘」的女孩却是温柔而善良的。阴阳之术乃重器，唯有心地良善者持之，才能用于正道。她确实是珠宝一样的女孩，在妖鬼与人伦之间行走至今，不但未被污染分毫，反而被打磨得光芒更加璀璨。
“十二年前，我曾将性命托付于你。”审神者笑了笑，“所以我想，再托付一次又有何妨呢？”
风过河岸，柳枝轻舞，明灭灯火将河水映得发亮，仿佛流动的光带。对岸的白狐正在和一群短刀玩闹，嬉笑声随风传来，只是隔着水面，却如隔了彼岸红尘。
便如他们一样，虽近在咫尺，却隔了经年的时光。他依旧是那个高洁清寂的神灵，而她已从垂髫幼女长到了豆蔻年华，仿佛一朵花从含苞到开放。而她将继续成长而后老去，逐渐凋零，他却永远是俊逸的青年模样，时间于他，如指间之沙，沧海桑田，俱是浮云一粟。
诸行无常，诸行非常，万物变幻，迁移他方。
付丧神伸出手。
他解下腰间的太刀，屈膝跪了下来，双手捧刀，举过头顶，是臣子的礼节。
审神者讶异得抓住了袖底。
“吾，数珠丸恒次，”他神色平静，依旧是不变的淡然模样，跪在深暗的夜色下，捧刀立誓，“自今日起，愿追随主君，无论何种境地，皆不离不弃，困苦相随。”
“这世间鬼神之属，皆不能轻易许诺。”笹森缘却并没有接他的刀，而是微微蹙了眉，有些不解地出声提醒道，“你以灵体与我结缘，即是成为式神。从此身心皆会被咒法所缚，主命所向，不可不从。你我时隔多年初次再见，你就敢如此信任于我？”
“主君既将性命交付于我，那么我也可以。”付丧神淡淡地回答道。
世间万物，除了血肉至亲，只有式神与主人会知道对方的真名。因为这是以灵魂烙印下的契约，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笹森缘对着他，似乎看了很久很久，方才接过他手里的刀：“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吧。”
“多谢主君。”圆月之下，潺潺水边，素色长发的刀剑振衣叠掌，俯身下拜。
“吾启宏愿，九泉不负。自今日起，请以吾为刃，扫荡前路，平复四野。主君之愿，既吾之愿；主君之路，既吾之路。”他朗声说道，立下誓约。有旋风贴地而起，那是言语中的「灵」，记录下此刻的约定，“主君心意所向，即吾刀锋所指，净法显正，破恶诛邪。如有背诺，愿此身百死，永堕阿鼻。”
于是笹森缘拔刀，将刀鞘掷在地上，用空出的左手握紧了刀的锋刃，然后双手将之举在前方。月色与水光下少女的声音空灵，却庄严如洪钟大吕，绕梁不绝：“此日盟约，誓当信守，永矢弗谖。”
刀锋割裂了掌心，血液滴落在地如夜色中绽放的蔷薇。锋芒饮血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强大而纯净的灵力随着血液如水流般注入刀身，将刀锋的纹路都染成了淡淡的绯色。匍匐在地的付丧神微微颤抖着，来自于阴阳师的灵力像是大海倒灌回河流那样冲刷着他的身体，开辟出新的支流与脉络。随之而来的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与心意相通的灵澈，他闭着眼睛，却能看见女孩月下伫立的身姿，如风中秀竹。
她将成为他第二个追随一生的主人，而这一次，是他自己选择的。
*
“小白，我想好了。”笹森缘坐在房间里，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白狐不安分地扭了扭，看着她身后跟随着的付丧神：“喔，你想许什么愿望？”
这个地方呆着挺好的，就是有点无聊。小白三心二意地想着，给她实现愿望后自己就可以走了，要不要离开呢？
“你之前跟我说，九尾狐族的能力可以无视对象与法则，强行扭转因果，实现他人的愿望。”笹森缘道。
“嗯，那也要看能力啦……”白狐小小声地道。
“那，听好了，这是我的愿望，”笹森缘握住白狐放在桌上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我希望，你能长出来第九条尾巴。”
白狐震惊得张大了嘴，一种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光芒顿时填满了整个房间。她盘在地上的八条尾巴的根部，长出来全新的、雪白的漂亮狐尾，而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一条旧的尾巴脱落。
“你…”小白的惊讶无以复加，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所有的九尾狐，居然是由这样得来。
是有人为她们许下珍贵的一愿，让其成为真正的神灵。
“抱歉，我一直知道这个方法，”笹森缘轻声说，“但是你会被封印在书册中，我想必是犯下了严重的过错。让这样的你拥有完整九尾狐的能力，我怕会招致不幸。”
“但是现在，我想，还是应当给你机会的。如果错过了这次，也许以后的几百几千年，都不会有人帮你。”笹森缘放开她的手，“希望你不要为恶，别辜负我的信任。”
“我…”小白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我被封印在书中…是被骗了…”
她扑过去一把搂住审神者，嚎啕大哭：“他用人家的能力成为了人上之人，却怕人家泄密而把人家封印在了书里！”白狐抱着笹森缘，在她的头发上蹭着眼泪：“呜呜呜呜……人类什么的最坏了，只有你是好人！呜呜呜呜……”
“轻，轻点，要勒死了！”笹森缘拼命挣扎，“来人救命啊！要死了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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