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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姓名?”

      “付恩然。”

      “年龄?”

      “十九。”

      “民族?”

      “……”

      “民族!”警官用那支已经快断油的圆珠笔敲了一下桌子,硬生生地从那张圆润幼态的脸上牵扯出几分气势。

      “……”

      “民族!”

      付恩然推了推架在鼻梁子上的眼镜,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怒目而睁的赵警官,“你们不都知道了么?”

      这话既倨傲又显得漫不经心,丝毫不像个刚死了爹的孝子能干出的人事。

      “注意态度!”

      年轻的赵警官工作没多长时间,局子里审犯人的老手段倒是用的溜,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墙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汉族。”

      “职业?”

      “学生。”

      “籍贯?”

      “H市,本地人。”

      郑北檀习惯性地点了支烟,掐着几张照片,靠在了办公桌上。然而他只是象征性地抽了几口,就任由那支烟在手里自生自灭,直到烟蒂烧到了指尖,才漫不经心地将那点明灭的火花摁碎在烟灰缸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传来了。

      “那小孩怎么说?”郑北檀掀了下眼皮,又继续翻着那几张照片。

      “害,别提了,能从那小兔崽子嘴里问出基本信息就要我半条老命了!”

      “怎么,他不肯配合?”

      赵警官从办公装上捞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真是没见过这德行的,死了爹跟没事儿人似的……”

      “郑队!哎,甜甜也在哪!”

      赵警官,全名赵填填,人长得有些圆润的富贵相,形似旧时年画里捧着金鱼的童子,大概是所谓的相由心生,人也温和的像块甜的腻牙的奶糖,和一大帮糙老爷们比起来简直毫无攻击性。而局子里的女同志们大概是母爱泛滥,每天甜甜长甜甜短,时间久了,就连赵警官自个儿也不太能想得起来自己的全名了。

      “查出来了!昨晚八点二十二分,付连军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一个叫冯丽娇的女人。”宋雪儿将手中还温热的A4纸交到了郑北檀手上。

      “冯丽娇,女,26岁,Z市人,两年前和老乡来到H市,是从事……”小宋警官顿了一下,“从事特殊行业的服务人员。”

      “哦?大学教授和陪酒女?有点意思……”郑北檀摸了摸下巴,示意宋雪儿继续说。

      “二人大约在一年前相识,而巧合的是,付连军的妻子彭素在两个月前去世了,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哦?这么说那小子还真有嫌疑杀了他亲爹啊!大学教授婚内出轨,独子为母报仇……”

      “赵甜甜同志,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未经证据论证就认定犯罪嫌疑人是罪犯可不是好的习惯哦……”

      赵警官瞪了宋雪儿一眼,“那你说,还有什么可能性?”

      “行了,先别闹了,先去把那个冯丽娇请来坐坐吧……”郑北檀起身朝门外走去,又忽然转过头眯眼笑了一下,“对了,甜甜,一会儿把那小孩的口供给我拿过来。”

      宋雪儿眼睛里冒着星星,“郑队好帅啊!啊啊啊……”

      赵警官面无表情地路过花痴重度患者小宋警官,拿着口供朝审讯室走去。

      “哎哎哎,甜甜,你别走嘛!等我一下……”

      宋雪儿堵在赵警官面前,眼睛里放着金光闪闪的精光,“一顿大餐!”

      赵警官浑身正气,不为所动。

      “两顿,两顿!不能再多了!你知道的,我这上个月全勤都没拿到……”小宋警官说罢泫然欲泣,像个戏路宽泛的十八线演员。

      赵警官不忍看这惨不忍睹的表演,将手中的口供递了出去,“去去去,赶紧拿走!”

      郑北檀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没有一丝悲伤,单薄的身形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近乎绝情。

      “左手指甲剪得很狠,指尖有茧,会弹吉他?”

      “……还行吧,”付恩然歪着脑袋笑了一下,“你倒是和刚才那个白痴警官有点不一样!”

      “你是说赵警官?”

      “就刚才审我那个……他姓赵?哦……那怪不得,果然连姓氏都是这么索然无味。”付恩然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说道。

      “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你们这太无聊了。”

      郑北檀学着他的样子玩世不恭地笑了一下,“大概等你的嫌疑被排除之后吧……不过友情提醒,你现在是我们这儿的重点嫌疑人。”

      赵警官面前的女人局促地坐在那把老旧掉漆的椅子上,无论穿着还是气质都符合“特殊行业服务人员”这一身份,美甲上的碎钻已经掉地差不多了,只在颜色鲜丽的指甲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斑驳的印子。

      郑北檀拿着手中的资料对了一眼,“冯丽娇是吧?五月三号,也就是昨天晚上八点二十二分,你在哪?”

      “皇冠KTV。”

      “滨江路那个?”

      女人点了点头。

      “你和付连军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接起来以后他没说话,不一会就挂了。”

      “挂了……什么都没说?”

      “真的什么都没说!”女人的双手绞在一起,狠狠地摇着头,生怕郑北檀不相信她。

      “你和付连军什么关系?”

      “……”

      “……他……他真的死了吗?”

      郑北檀转了一下食指的戒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付连军的情人?”赵警官不合时宜地插了句话。

      女人低下了头,裙角已经皱了。

      此时,宋局已经坐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地等了好几个小时了,H市财大教授离奇死亡,而独子有重大嫌疑,怎么看都是能登上本市头条的重磅新闻,好几家当地媒体已经找上门来了。宋局愈发觉得自己这堆烂摊子就是一筐臭鸡蛋,而那帮所谓的媒体人就是盯着臭鸡蛋的苍蝇。
      而眼下,接手这筐臭鸡蛋的正是郑北檀这个倒霉蛋,他刚从审讯室出来,就匆匆忙忙地直奔局长办公室。

      宋局掏出手绢,擦了一把已经油光泛滥的地中海,“小郑啊,你也知道咱们局里面对这个案子是多么看中,财大教授不明不白地死在距离公安局不到五百米的小巷里,啊?咱们这脸啊,都给丢尽了!你知道现在多少媒体盯着咱们吗?”天太热,宋局似乎也觉得说多了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总而言之,尽快破案。”

      一锤定音,这才是重点。

      郑北檀走出局长办公室,感觉刚刚被空调散去的汗又一点一点地渗了出来。

      五月三日晚八点。

      老街是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里最格格不入的地方,这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家特意为工人们建造的家属楼。然而由于诸多原因,这里最终没能成为这寸土寸金里的一部分,绝大部分生活在这里的人依旧用着会漏水的水龙头和暖气,也不得不忍受着楼道里的酱菜味儿和那股陈年的灰尘味儿。

      老街的东面一角,是一家名叫“鑫鑫”的24小时便利店,名字起得很吉利,足足有六个金。

      张非凡背着书包,从东街往家走,路过“鑫鑫”时,照旧要买一瓶听装可乐。

      “等一下,货架上没有了,我去仓库取。”

      这个新的售货员是张非凡没见过的,这种店的夜班售货员总是经常替换的,不过无所谓,反正这么大一个城市谁又能认识谁呢。

      张非凡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墙上的工作牌,上面清晰地挂着那个售货员的照片,简直像一张明晃晃的明信片。

      证件照总能把青涩的姑娘照得老气横秋,张非凡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售货员手中接过可乐,转身走了出去。

      老街的老不仅仅在于已经掉了墙皮的居民楼,还有街边道口成排的半亮不亮的路灯,暗淡的灯光下,是这个城市散发出来的恶臭。路边半开放式的垃圾回收点,经常会有乞丐和流浪汉住在里面。

      张非凡撬开可乐,并不急于回家,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街上没有几个人,大概太晚了,都急匆匆地往家走。

      可乐在瓶子里滋啦滋啦响成一阵,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热闹与响亮。

      不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吠,和流浪狗的呜咽声,夜晚有些冷了,张非凡快步朝前面走去。

      老街的转角,是一个堆满垃圾的垃圾站点,几条流浪狗正争先恐后地撕咬着着什么,邋遢的狗毛沾满了灰尘,在路灯微弱的灯光下,似乎能隐约看见斑斑点点的血迹。

      莫名的寒意缓缓地攀上了张非凡的后颈,他从草坪拾起一根枯枝,抽了几下还在疯抢撕咬的流浪狗,流浪狗呜咽地跑开了,但仍然在垃圾堆周边徘徊。

      张非凡看见了流浪狗们撕咬的东西——惨白的月光下,一张人脸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其实已经很难看清那是一张人脸了,在流浪狗的撕咬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嘴唇上的肉已经完全被啃掉了,露出了殷红的牙龈和森白的牙齿,而人脸之下,是一副西装革履的身躯。

      张非凡觉得四肢的血液已经被抽干了,流浪狗又开始乱吠起来了,他僵直地回过头,那几只流浪狗还在恋恋不舍地撕扯着那片肉——那是一小张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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