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把悲伤藏在床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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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多年以后，李云朵还一直清楚的记得在宋延家几个人围在一起的那顿晚饭，记得那些可爱的人们。
时光在不经意间飞逝，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跟着流星在天空的另一边悄然陨落。李云朵的大学生活很平凡，像是平静无风的水面上荡起的一层涟漪，轻轻缓缓的，几秒后归于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忙碌的人们也不会去注意。时间过去了大半，虽然周佩雯对吴佳沂还是没有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讨厌，三个人也时常会一起出门逛街，不过通常来说，李云朵总是会尽量做到雨露均沾，左手牵一个右手拉一个，三个人就跟抢劫似的，回回出门，并排一站，就给人一种街头大佬的感觉。当然反应慢半拍的李云朵是感觉不到的。
于此同时，见到许灿后的第二天，方糖从他那里问来了每个人的电话号码。凌晨的时候，挨个打过去，刻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第一个中奖的是许繁星，手机铃响了好几声，才昏昏沉沉地接起，带着七分困意三个烦躁地问对方是谁，方糖把手机放远，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雄浑的说她是方糖，直接就把对面那人给整气了，骂了声“傻逼？”刷得就给挂了。听到那边只有一连串的忙音，方糖也没恼，反倒是乐呵地捂着嘴笑。其他几个人也大都是这个状态，人都是不清醒的。
第二天清晨，阳光正好，方糖打通了许灿的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和兄弟们一起吃个饭，许灿却拒绝了，那边的声音很轻，好像刻意压着。过了会儿又听见一男声说：灿哥，她们走出校门了。
既然没时间方糖也没有刻意挽留，掐了电话就去了楠大。许繁星见到她的时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然后就是抱着她泪流满面，那眼泪跟冰雹似的刷刷地砸落在她衣服上。俩个人一番叙旧就去了何方奇的新店，何方奇一开始还没认出来，笑盈盈地对许繁星说：这是你的第几个新朋友？
方糖端正坐姿，抬手把挡住视线的碎发随意撩到耳后，缓缓道：“我是方糖。也是你们的小糖。许繁星的第一个女性朋友，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何方奇愣住，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似乎在回忆，突然有些激动：“小糖？你……回来了？”
“嗯，前不久从美国回来。”方糖说。
何方奇起先很震惊，一连串问号冒出，方糖也不急，没挑问题，挨个的回答。三个人坐在一家小餐馆里，有说有笑，时而回忆过去，时而洽谈当下，时间挡住了面对面的成长，却挡不住久别重逢的惊喜。
之后，几个人时常会凑在一起聚个会，许灿每次都会叫上李云朵和周佩雯，李云朵就是那时候认识方糖的，印象很不错，长得漂亮大方又很有气质。有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十分动人。周佩雯说那是双魅力十足的狐狸眼，这种人通常桃花爆棚，男人很喜欢围着她转。
某天回到宿舍，李云朵凑到镜子上仔细瞧了瞧：“我是什么眼？”
周佩雯坐在床铺上敷着面膜，瞥了她一眼，淡淡：“有没有听过一首歌。”
“啊？”李云朵扭头。
周佩雯清了清嗓音，竟是唱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我觉着就像歌词里说的，你就两颗大圆眼，傻憨傻憨的。”
李云朵：……
2014年最后一堂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教室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喊声，快要响彻天际。有些男生还冲上前排搂过班主任就是一波亲吻，喊着各种甜言蜜语，惹得年过中旬的男人脸上一阵绿一阵青，推开他们都来不及。
是的，寒假来了。
在飘着雪那一天，李云朵怀里抱着云朵坐在学校后花园的秋千上，一荡一荡的，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闻声望过去，迎上一张清秀干净的脸，那人迎着她笑，唇角弯弯的。飘落的雪花落在他肩头，隔着些距离的李云朵看过去，就像是颗闪着光的星星。
“东西收拾好了？”许灿走过来，挨着她身旁的秋千坐下。
“都差不多了。”李云朵摸摸云朵柔顺的白毛。
“打算回县城还是留在兰州市？”
这个问题李云朵之前倒是想了很久。毕竟，回到县城里，也没有她的家，只是还有些朋友让她一直挂念。
她认真想了很久，说“应该回县城吧。那里……有熟悉的朋友们。”
“……那我们一起走吧。阿奇和何伯伯也和我们一起。”
“好。”
李云朵不是舍不得那个小县城，她舍不得的是那些对她笑的人。即使那里充满不好的回忆，偶尔在脑海里蹦出来，李云朵都想拼命甩掉。她一遍一遍地想要逃离，最终还是要回去了。
“回去之后，可以把云朵放在你家养几天吗？”李云朵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我……不太会照顾小动物，要是跟着我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发生什么事，我怕我一个人处理不过。来”
许灿没吭声。
李云朵见他没回应，以为是自己提的请求让他为难了，赶忙解释道：“没事的。你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
“住吧。”许灿垂眼看向她，语气温和。
李云朵一听他同意了，不自觉地弯了唇角，“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会……时常来看它的。”
许灿说：“一起住吧，李云朵。”他的视线落在她低垂的脸上，巴掌大的脸白白净净的，睫毛修长，角度偏的很好看。
“啊？”
“李云朵、云朵和许灿、许繁星一起住。”他认真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李云朵干愣了几秒，对视着他的眼睛，一颗小心脏慌得砰砰直跳。
“李云朵，你在听吗？”见她发愣，许灿对着她摆了摆手。
李云朵倏地回过神来，语气别扭：“不用了，那样太麻烦你们了。我可以继续住在何方奇家……”
李云朵没说完，许灿干脆打断她：“我家空房间多，而且照顾云朵也方便。”
许灿收回视线：“这事就这么定了。”干脆果断，没给李云朵拒绝的机会。
李云朵最终还是默认了许灿的邀请，回到宿舍拿行李箱。余光里出现一只口红。李云朵拿起一看，知道这是周佩雯的，可是……人家一下课就泡没影了，含泪告别没有，深情拥抱也没有。刚到宿舍的时候，只见平日里乱成狗窝的床铺上如今却是空荡荡的，一丝留恋都没给她留。
这会儿，平常爱不释手的限量口红竟然粗心大意地丢在这儿。李云朵疑惑，摆在这么明显的位子上都看不到吗？
李云朵认真想了想，得出结论：换别人她不敢说，周佩雯的话，是真的看不到。一双灵动的眼睛跟蒙上一层黑布似的，除了养眼帅哥，其他一概看不见。
李云朵叹了口气，把口红塞进包里放好，走出宿舍门。
正是雪下得最厚重的时候，好几片好几片交叠在一起，在空气里转着圈缓缓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没化。李云朵俯下身，伸出手指微微一触，便瞬间散开化为水渍，凉意透过手指渗上心头。李云朵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缩回来。手指那头还是冰冰凉凉的，就和今年的这场大雪般。
没走几步路，周佩雯一个电话打来。李云朵脚步没停，却是缓了些许，掏出手机拿在手里特意等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地接起。
“喂。”
“李云朵……”听听这语气，准是事后来道歉了。
“你没生气吧？”
李云朵故意没应她。
那边语气又放轻些：“我不是为了躲你才跑的……呸呸呸，我是为了躲你，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怕自己……舍不得……和你分开……万一一见到你我就和你跑了，我爸妈怎么办？唉，就是不敢看你那双眼睛，太坦率，看得我心发慌。”
李云朵说：“然后呢？”
“没然后了。就是希望你回家过个好年！提前和你说声新年快乐。当然大年三十我还会对你说一遍，你放心……我努力努力，争取早点来看你。”
李云朵笑了：“好。我等着你。”
就这样，四五个人背着大包小包，怀着不同的心情，又将回到那个县城的童年去。
时间真的流逝的很快很快，想抓却不一定抓得住，大多时候只能无奈感慨地任它把人们的童年带走，藏进一个名为回忆的密码箱里。它把快乐放入老旧玩具里，把悲伤藏在床底下。
那些把青春献给这个小县城的孩子们，都慢慢长大开始扑扇着翅膀往外飞，想要闯出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片天地。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记忆也越积越多。新生活的点点滴滴把密码箱挤得慢慢的，而童年的回忆只能屡屡让位，退到角落里头，对着那芝麻大小的空间连声叹气。
这或许就是长大。
李云朵坐在车窗边上，看着窗外不断飞驰而过的景色出神。
“喝饮料吗？”许繁星把可乐递到她面前。
“谢谢。”她接过。
何方奇说：“在兰州待了这么久，突然要回去了竟然有些不习惯。”
许繁星喝了口饮料，说：“是啊。也不知道爷爷奶奶怎么样了。学习这么忙，也没怎么给他们打个电话之类的。现在想想，怪惭愧的。”
“唉李云朵，我哥和我说了你住我们家的事，我倒是没意见。只是……”许繁星偷瞄眼许灿，凑到李云朵耳边，用手挡着嘴唇道：“我家隔音不好，你睡觉最好戴个耳塞什么的，我哥那呼噜声可不是一般人忍受的了的。”
李云朵失笑：“那我得多买几个才行。”
许灿看过来，许繁星赶忙缩了回去，挨着何方奇不出声了。李云朵却还在笑，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心底像是清泉涌过，舒畅而明快。
“今天是十八号……我们二十号去爬山吧。”许繁星提议，“不过这个时间段人肯定不少，我们的早点去。”
许繁星自顾说着，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视线扫了一圈。何方奇没吭声，李云朵倒是挺感兴趣。这时许灿突然在桌底踢了她一下，许繁星吃痛瞪他，只见对方眸子沉沉的，是提醒的意味。
许繁星这才恍然大悟，懊恼地差点没用砖头敲死自己，看向何方奇的目光充满歉意。她怎么给忘了，那天是他妈妈的忌日。这么重要的一天，她竟然全然忘在了脑后，还在人家面前提议去爬山？许繁星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太没脸了。
“阿奇，我……”
何方奇淡笑，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不用这么忌讳。看完我妈……一起去爬山吧。”
许繁星太抱歉了，缩着脑袋看他，内疚感涌上心头。
何方奇粲然一笑，一把搂过她，“我不是说了，不用这么忌讳。虽然她早早地抛下我和老何一个人离开，但……生活这么忙碌，我早就释怀了。”
一旁的李云朵低着头没吭声。听他们的对话她多多少少能够猜出个大概，有股别样的情绪在心里盘旋。
她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十八年寄人篱下的生活给足了她卑微。刘秀琴不喜欢她，总是言语讽刺，刺刺扎进心头，疼也只能拼命忍着。刘叔叔还没过世的时候，他总会护着她，即使她犯错了，在刘秀琴面前也只是象征性的打一下骂一下，事后总是不忘安慰她。刘易明也很疼她，一起上学的日子里，他不知道为她挡了多少颜料、脏水、粉笔灰，李云朵打从心底感谢他。可是，在学校他是护她周全的白衣骑士，回到家却是害她遍体鳞伤的恶毒巫师。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描述是不是太偏激，但在那个时候，她特别恨他。
她屡次告诉他不要再帮助她，她宁愿一个人受欺负也不愿意两个人悲伤。可是他不听，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出来。他认为自己很正义，做到了竭尽全力保护妹妹的职责，可李云朵却更加痛苦了。
最终被赶出来的时候，李云朵看着他，千言万语终归堵在咽喉，一个字都憋不出。她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来到兰州之后，偶尔会梦到那两个熟悉的背影，醒来之后，记忆里还一直记着那些伤人的话语。可她，终归是轻松多了。没有谩骂也不需要挨打，更没有那令她恐惧的校园欺凌。来兰州之后，生活真的在慢慢变好。
“李云朵。”
“啊？”有人唤了她一声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许灿说：“你没事吧？”
“没事。”
许灿视线还在她身上，却没再开口。他知道她以前的生活，被养母指责，被同学欺压。这些，他都知道。军训那会儿，张扬和他说觉得李云朵很可怜。听到这句话他却很气恼，可能她自己没觉得什么，可当每个人都觉得她可怜的时候，她就真的变得可怜了。
“时间也不早了，都去洗洗睡吧。”何方奇提醒道。
许繁星点头起身，许灿也准备站起跟着他们往车厢里走去，李云朵头没抬一下，却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许灿停住，垂眼看他。
李云朵迟疑道：“能不能……陪我再坐会儿？”
“当然。”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把悲伤藏在床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