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化作满天星辰》茱夕徒

2、二

　　六哥下午5点放学。坐电车，再换人力车，到家也要六点。小妹父亲也总是这时候过来替换了她们回去吃饭。六哥为了赶在小妹回家之前来见她一面。他可是从王府井下了电车一路跑过来的。因为他自负的认为人力车没他跑的快。又怕小妹看见他慌张的样子坏了他沉稳少年的形象。跑到小妹家旁边有家蜜饯店，便要停下来。吐上几口气，装出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把小羊皮的黑色书包夹在腋下，才从小妹家店前踱过去。等小妹含笑叫一声：六哥。他这日的功课才算真的做完。六哥心里美出一朵花，面上却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清淡的，只片刻停留稍稍点点头。然后悠悠然的留给小妹一个自认为还算挺拔的身影。
　　小妹原本也只当六哥放学路过。只那次，北京夏天又开始暴雨，骤然而下，瓢泼雷鸣。她赶着去搭店门口的凉棚。远远的就看见六哥从巷子头跑过来。头上顶着他那个有点笨重的四方书包。小妹心疼又好笑，转身去给他拿伞的当下，就听见六哥有点气喘的声音：伯母，怎么小妹不在店里？等小妹低着头拿出油纸伞来。六哥望着小妹没忍住，哧哧的笑了笑。却也只留下一句：不用了。便孤自跑得没影了。都没给小妹母亲一个发问的空档。
　　每逢月末，就是小妹家的大日子。跟小妹家做生意的几个大饭庄都来结帐。还要预定下个月的酱品。小妹的父亲，母亲，加上两个哥哥都在店里招呼。小妹就被指派去照顾家里的酱缸。这几十口酱缸是小妹一家的生计也是小妹从小的玩伴。当然，六哥也和这些酱缸熟悉的很。小的时候，六哥还请缨去搅动过其中的几个。所以，六哥非常知道，要搅动这些半人多高的酱缸可得特别有力气。小妹的那两条细胳膊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每到月末，六哥学校虽然给学生们安排自由活动的时间。虽然六哥的朋友们都邀请过六哥去打网球，排球，篮球，足球。也邀请六哥去文学社，书法社，甚至是和旁边女校合作的戏剧社。但六哥觉得眼看着小妹一个人辛苦，还不如去陪她辛苦。因为，他自己很清楚，看见小妹委屈，自己就会心疼头疼浑身疼。
　　这还要从那天说起。六哥如愿考上了他父亲指定的中学，嗓子里压着一声高兴，只等着见了小妹喊出来。脚下生风的跑到小妹家却看见小妹独自坐在院子里默默的掉眼泪。小妹父亲再不让小妹上学了。小妹写了一手漂亮的小楷，连学校的老师都赞叹的。小妹应该再多学习些白话文的。他多少次想象着小妹做了记者，在青色的台灯下面写着文章。小妹的眼泪一颗颗的掉，却像是他的梦一个个碎了一样。他的心像这碎了的梦一样，裂成了好几块疼了好一阵子。
　　六哥每个月末赶去帮忙，卷起袖子干得认真。小妹拦不住，只能在旁边默默的看。六哥看见小妹脸上的酒窝没了。想起了在学校里大家总说的一个笑话，便讲给小妹听：我们数学老师是刚从重庆过来的，每次他教训人都说，数学蓝不蓝？数学真滴不蓝。只要你们嫩真学，几父都棱学会。
　　小妹不做声，心里觉得六哥真傻，今天特别傻。六哥也正尴尬，小妹呵呵笑了两声：老师一心只为学生好，你还要开人家玩笑。好可恶。六哥愣了愣：我数学学的最好了。每次都在班里得第一的。这次小妹的酒窝露了出来：你那么厉害？这次期末考试，你考一个全年级的第一给我瞧瞧？六哥不回答，独自嘀咕：第一哪是说得就能得的？只是这年年尾，六哥的母亲笑开了花。逢人就说：我家六哥考了全年级的第一名。校长先生写了亲笔信来祝贺呢。
　　后来六哥送了一只钢笔给小妹。上面用金字刻着六哥的名字。这是六哥父亲作为奖励送给他的。小妹好好珍藏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拒绝。
　　再后来，六哥中学毕业。北京的气氛也有点紧张了。几所大学都开始慢慢搬走了。六哥的父母亲只能做了一个特别艰难的决定。就是送六哥去大洋对面上大学。六哥很喜欢电力。总说要为中国建设一套最先进的电力网。只是，大学的通知书寄来的那瞬间，六哥满心的却只有悲伤。六哥知道，他这一去，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他怕这一去会再也见不到小妹了。
　　六哥的同学们在毕业礼上叠了很多星星挂在礼堂上。借用谐音以星比心，就算相隔再远，大家也能心相通，互思念。六哥也叠了一颗星，他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吾与汝相交于幼时，相识于懵懂，相念永存。此去应多坎坷，必当勤奋，力求早归。求答，当归之时可请媒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