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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晴天与厄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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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小城来说,晴天是难得的,而像今天这样一整天都是晴天的,就更难得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把言润喊醒了,他先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手机屏幕上一排的太阳图标差点晃瞎他的眼,晴天是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右眼皮一直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比如出门被狗咬什么的。
平日里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气息,人们不曾感受过夏天,今天一出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树叶的清香和令人愉悦的阳光,蝉起得比他早,不紧不慢地在树上开始了他一天的表演,一排排的樟树下,阳光透过缝隙形成的椭圆形光斑,顺着街道蔓延而去。
言润今天倒是没迟到,不过早上他错过了一班车,紧赶慢赶还是卡着点来的。
“第一天迟到,第二天卡着点来,有进步啊这位同学。”英语老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没赶上车。”言润实话实说。
“没赶上车是吧?你好兄弟可是说你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呢。撒谎前也不串个供词,出去吧——严南济你也是,出去!”英语老师气急败坏,眼镜都歪到了一边。
言润看着熟悉的走廊,紧了紧拳头。
严南济带着尴尬又心虚的笑,拍了拍言润的肩膀:“她今天早上问你怎么没来,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要刁难你,作为你的好兄弟我当然要挺身而出,义无反顾,毫不犹豫,路见不平一声吼……”
言润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心里感叹今天早上右眼皮跳的预感真没错 。
“哎,你看,那小白脸看你呢。”严南济突然捅了捅言润的胳膊,下巴往对面班扬了扬,示意言润看那边。
言润抬头,对上了林杳的眼睛。林杳很疑惑为什么今天他们又在这里罚站,看到他们注意到了自己,他没有别过脸移开视线,而是对他们笑了笑,表示同情。
“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严南济的目光在面前的两人之间反复横跳,难以置信。
“之前在花店认识的,不过你这见人就取外号的奇怪兴趣能不能改一改,要取也取个好听点的。”言润想起了昨天吕成亮叫林杳的那句“小白脸”,再次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并不好受。
“也是,这小白……这同学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不过我这外号也不是贬义词啊,我觉得很形象啊。”严南济试图说服言润。
“你叫人小白脸还不如叫白雪公主。”言润随口说了一句,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严南济露出了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坏了。
“这个好啊,很符合这位同学的气质。”严南济一脸兴奋,“没想到啊言润,你取绰号的水平跟我不相上下啊。”
言润在心里为自己,也为林杳,点了一排的蜡烛,祈祷这个傻逼不会当着人家的面叫。
“嘿,白雪公主!”事实证明,严南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言润成为预言家的行动者。
言润扯了扯嘴角,看到林杳脸上僵住的笑,心里为严南济点了整个学校的蜡烛。他觉得,虽然林杳看上去挺弱的,但对付严南济,也不一定没有胜算。
严南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走向不对劲,想到了言润昨天说这位同学没准能一个干翻他两个,心里还是有点没底气,连忙做个了抱歉的手势。
言润看着旁边这家伙的表演,在心里为严南济点满了整个城的蜡烛,就这样烂到爆的肢体语言表达能力,看着更他娘的像挑衅啊!
没想到窗边的林杳摆了摆手,还冲着严南济轻声说了一句“没关系”。这回不光言润惊了,严南的眼珠子也差点掉下来。
“我去,天下真的有脾气那么好的人么。”严南济盯着林杳读书的侧脸好一会儿,看着言润幸福地说,“小言啊……我觉得我可能遇到了天使。”
言润“呵呵”了两句,对严南济没出息的样子十分不屑。
一早上都过得很好,阳光明媚,万物晴朗。严南济也因为一个绰号而和林杳认识了。
但吃饭的时候言润的右眼皮又开始跳,这一次他不得不小心点,看了眼对面为今天打了两份肉而开心的要死的严南济,默默地端起盘,走人。
好运秘籍第一页,远离你身边给你带来厄运的人。言润确信。
回到教室,言润心里舒坦多了,刚准备好好地休息一下睡个午觉,右眼皮又十分不给面子地跳了一下。
他正纳闷呢,严南济风风火火地就冲了进来。
果然。
言润一脸警惕地望着严南济,恨不得把他嘴堵上,免得又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哎,你这是什么表情。”严南济有点不爽,但一想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还是没跟言润斤斤计较,“我跟你说,萧屹明被人打了!”
言润愣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刚跟一中的学妹聊天知道的,千真万确,她把一中贴吧的帖子都给我发过来了,楼已经盖了不知道多少层了,听说打人的还是个家长,现在一中可是说什么的都有……”严南济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
言润在震惊中想起了林杳,前两天他还和萧屹明有说有笑,昨天一问到萧屹明就不说话,他当时就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他下意识地就去看对面的林杳,发现林杳离开了班级。
最好和他没关系,言润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起身跟了上去。
“哎,你去哪,我还没说完呢!”严南济不知道哪里又惹到言润了,挠了挠头不知所措。
林杳是要去卫生间,言润在外面洗了个手,守株待兔。
言润看到面前的门把手转了一下,伸出手快里面的人一步,拉开了门,看到了一脸惊愕的林杳后,言润轻笑,右手揽住了林杳的腰,腿往前一跨,带着他进入隔间后,左手在身后关上了门。
林杳比他矮一截,人又瘦,很容易地就被他拐了进来,甚至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正值夏季,狭小的空间里待两个人免不了热,林杳额头上出了点汗才渐渐从震惊里回神,低头看了一眼腰上的手,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言润,空气里一片寂静。
“抱歉。”言润见状放开了林杳,不过并没有要让他出去的样子。
林杳往后退了一点儿,又恢复了正常状态下的神色,“有事么?”其实林杳心里也不是很平静,毕竟之前他就觉得言润挺奇怪的。
“没什么,我听说萧屹明被某个家长打了,想着你们关系那么好,就来问问。”言润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俨然一副正经的样子。
言润观察着林杳的表情,将面前人一瞬间的惊慌尽收眼底。
“看样子你很关心老师,不过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恐怕帮不到你了,抱歉。”林杳没有看言润。
言润脑子里又冒出了个鬼点子,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林杳颤了一下,立马抬头看着他。
这么怕,果然有点问题。
林杳其实并不怕,就是这个地方热得他难受,而且狭小,密闭,令他的神经紧张了起来,所以反应也有点大。
此时林杳已经出汗了,还有点口干舌燥,他不得不舔了舔嘴唇,言润看着那一抹红色,低头发现林杳的短袖校服最上端的扣子没扣,若隐若现的锁骨下,胸膛也因为有点儿急促的呼吸而有了微小的起伏。
言润这才感觉到了热,他有点不好意思,人林杳学第二天他就欺负人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后,言润打开了隔间的门。
“今天的事,对不起,我有点冲动。”言润走了出去,站在外面郑重其事地对林杳道歉。
林杳搞不明白这又是唱得哪一出,他半晌才回复道:“没关系,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担心老师……”林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还是决定说出来,“至于你对我的怀疑,其实我也不确定,最迟明天,我会告诉你的。”
言润一惊,为林杳敏锐的洞察能力感叹,“看你的样子,好像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好,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因为老师曾经说,遇到难事了,不要自己憋着,找个可靠的人说一说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昨天你帮了我,我对你说说,也无妨。”林杳说着,笑了笑,随即离开了。
言润愣了五秒后才反应过来,林杳这是把他当朋友了,他有点想笑,为林杳的单纯可爱而发自内心地笑,但他回忆了一下昨天吕成亮那件事,心想,行,朋友就朋友吧,朋友也无妨,认识的这几天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也确实可以做朋友了。
言润一下午心情都很好,严南济回想起中午言润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再看看面前哼着小曲认真写题的他,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林杳则一下午都是在不安中度过的,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他回到家,站在门前,看着眼前早已清楚的真相,还是有点不敢面对。
他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门。
“回来了?累不累啊?”徐雅兰见到林杳,眉开眼笑地过来替他拿了拖鞋,像往常一样招呼他吃饭。
“姐姐,今天……”林杳开口想要问清楚,却被徐雅兰打断了。
“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徐雅兰细心地摆着碗筷。
“今天是不是你打的萧老师。”林杳还是说了出来。
徐雅兰手里的筷子掉到了餐桌上,然后滚到了地板上,她脸上没了笑,不紧不慢地捡起了筷子,看着林杳,回答道:“是。”
林杳得到了答案,却又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一样,明知道自己会死,但听到审判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会恐惧会害怕。他早就知道了答案,但当它真的从徐雅兰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又不知所措。
徐雅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林杳,我知道你和萧屹明之间感情深,但我不会允许他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可老师并不是故意的,只是有外界因素的影响才会……”
“如果这么容易被干扰,说明心里早就有过类似的想法,我想你也不愿意吧,林杳。”徐雅兰没听林杳继续说下去。
“确实,我是不愿意,但没酿成大错不是么?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了,我也会想办法保护好我自己的。”
“林杳……”
“我一直很喜欢老师,我也不曾想过他会伤害我,而且我相信老师不会……”
“可他是老师,林杳,为人师表,他就要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徐雅兰的语气冷了下来。
林杳沉默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徐雅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另一边,萧屹明正盯着桌子上的咖啡出神。
“别看了,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怎么补偿那小孩吧,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人了一点自制力都没有,还好最后悬崖勒马没出什么大事,算你还有点良知。”祝衍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眼皮也不抬地就教育开了。
“……”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那小孩,但人家对你真的只是普通的崇拜,你干了那样的事,他是会护着你,但要想你俩的关系回到先前那样,我觉得够呛。”祝衍也不管萧屹明听没听进去,自顾自地分析着目前的状况。
“……”
“我看你啊,今天挨那一巴掌也是活该,就算没血缘关系,我也看不下去这么单纯一小孩被你这斯文败类欺负……”祝衍开始对好友萧屹明进行批评。
“真的没机会?”萧屹明喃喃道。
看似模棱两可的一句话,祝衍却一下子就能知道萧屹明的心思,他放下水,认真地对着萧屹明说:“屹明,我不反对你喜欢林杳,但你是老师,不管你和他私底下关系有多好,你在他眼里,还是有‘老师’这么一个身份,你要有职业道德,所以这件事,是你过分了,我劝你啊,趁早放弃,这事儿过了以后,小孩估计也不会跟你那么亲近了。”
“老师就不行了么?”萧屹明问,还是盯着眼前的咖啡。
祝衍觉得合着之前说那么多白说了,这家伙还死性不改了,看来得用点狠招了,他拍了一下桌子,把萧屹明拍回神后,冲着萧屹明嘲讽地说:“别不自量力了,你也不想想你和小孩差几岁?你也说了,小孩那么优秀,他大好的前程中不知道能遇到多少喜欢他的人,你告诉我你栓得住他么?”
“我……”
“别我还是你的了,也别跟我说什么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这次不是已经试过了么?你往潭里丢了一块石头,你看看,泛起涟漪了么?你去问问小孩对你什么看法啊?”祝衍继续语言输出,势必要把萧屹明劝住,“萧屹明,就算你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你的喜欢有多大的力量?你的喜欢能跨过三尺讲台传递给他么?就算能,你忍心耽误他么?”
祝衍说完,甩了门就走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萧屹明一个人,他去拿那杯咖啡,才发现手抖得根本端不起杯子,他愧疚,不甘,又恐惧,因为他知道,祝衍说的都没错。
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那天下午,他把林杳接到了自己的公寓,叙叙旧,也顺便解决一下林杳学习上和生活上徐雅兰无法解决的问题。
那个下午过得很愉快,但他没想到徐雅兰有临时会议,晚点才能来接林杳,麻烦他收留林杳吃一顿晚餐。
事故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