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青萝》贺听松

3、003白夫人

　　寿康宫内，檀香缭绕，似乎将殿外的雨声也消散了。
　　殿内安静，掌事嬷嬷点了灯，橘黄的，很是暖人。

　　太后看着夏侯恂喝着汤，又见他衣裳穿的少，便蹙眉道，“小泉子怎么回事？今日天凉不知道给陛下添衣吗？”
　　夏侯恂身旁的小泉子面露难色，赶忙请罪。
　　夏侯徽放下碗，无奈道，“母后别怪他，儿子昨日下了朝去云山寺，这才刚回来，急着见母后，这才少穿了写，倒与小泉子无干。”
　　太后摇头笑道，“你最是护着他们，虽说皇帝年轻体健，但还是要保重自己身子。先帝就是年轻时候落了病根，才……”
　　先帝羸弱，膝下只有夏侯恂一个儿子，因此先帝一去，夏侯恂为太子登基，八岁就已经是一国之主。所以白太后自丧夫后，一直格外悉心照顾着夏侯恂的身体，生怕他像先帝一样不注意身子落下病根。
　　白太后虽不是夏侯恂亲生母亲，但受显德太后临终遗言，费尽苦心抚养照料夏侯恂长大成人，因此现如今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却看上去却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妇人。

　　夏侯恂喝下鸡汤，擦了擦嘴，放下巾帕。抬头正色道，“母后。”
　　太后少见夏侯恂严肃，略有些担忧，“怎么了？是前朝出什么事了？”
　　夏侯恂安慰道，“母后，不是前朝……也算是前朝的事。”
　　太后听得云里雾里，越发担忧了，“是不是那些老狐狸又给你使绊子了？”
　　夏侯恂握住太后的手，笑道，“母后，您别着急，是儿臣拟定好皇后人选了。”
　　“皇后？是锦和吗？”
　　太后如此发问并不奇怪，如今后宫里的妃位之首是她的内侄女白锦和。后位一直悬空，她也向夏侯恂明里暗里提点过很多次。
　　夏侯恂蹙了蹙眉，“白夫人？她又到母后这来啰嗦了？”
　　太后敛了神色，轻咳一声，“是母后的意思，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也算是是表兄妹，自然亲上加亲的好。”还有一点就是自己为白家打算的私心。
　　“母后，”夏侯恂叹了口气，“母后，儿子不想让你在白家面前为难，所以娶了白氏，又给她封妃。其他妃嫔，儿子也听您的，说这些女子收到宫里对前朝有益，儿子便都收了。但这皇后人选，儿子想找一位真心实意喜欢的。”
　　太后有些难过，反问道，“难道这后宫里一个个可人儿你没有一个中意的？”
　　夏侯恂不做声。
　　“你若是多到后宫里走走，怎会不喜欢？这一个月里你二十几天都宿在御书房，后宫的花再娇嫩你又怎么会知道？”太后轻扣着桌子，依然是有些生气。
　　夏侯恂向来孝顺，从来没有在后宫的事上惹过白太后不满，但后位一事，他还是不愿勉强自己。

　　“母后，您将来这为儿媳是也大家女儿，门第尊贵，又大方贤德，品格堪为皇后之位。”夏侯恂担保，“儿子心悦之人，也希望母后满意，所以特来提前告诉母后，明日儿子就要下旨了。”
　　太后自知阻拦不了太多，但皇帝希望皇后人选她也能满意，这份心意是好的，便只自己顺了口气，让步道，“母后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且说说是哪家的女儿。”

　　“国公公林家的长女，林萝。”

　　“林萝？”太后蹙眉想了一想，“哀家倒是听贵妇们说过，倒是人人夸赞的好脾气，据说画作墨笔乃燕京一绝。”
　　夏侯恂听及此继续道，“这位林小娘子还经常拍卖自己的字画，将银钱交给林国公布施，德行是顶好的。”
　　太后看了眼夏侯恂愣头小子的毛躁样，不由失笑，“哀家倒从未见过陛下对谁这般溢美。”
　　夏侯恂难得的有羞赧，“儿子昨日去云山寺的巧遇林姑娘，一见倾心，非她不娶。”
　　太后点头，“原是这般缘头，只是光有德行，未必能震慑后宫。”
　　“林氏外柔内刚，儿子信她能胜任中宫之位，也请母后信儿子的眼光。”

　　太后看向夏侯恂，这是她悉心抚养长大的孩子。
　　她自入宫为妃就一直不得宠，幸得显德太后庇佑，在后宫方有立足之地。显德太后仁厚，后宫敬服，是个有福之人，却不曾想因难产一朝丧命，临终前当着先帝的面拉着她的手将儿子养在她膝下代为抚养。先帝自显德太后过世悲痛欲绝，加之本身患有疾病，七八年的时间就也驾崩了。
　　夏侯恂自幼登基，前朝的事处理得当，对她也孝顺懂事。她存了私心想让侄女当皇后，但这是她依仗的儿子，她心知夏侯恂常年只身一人、郁郁寡欢，在立后这件事上，她还是愿意让夏侯恂能开心些，以后身边有个可心的人儿照顾着。

　　太后换了个姿势，叹了口气，“哀家倒是没有意见，不过哀家记得这林小娘子并非国公亲生，似乎是早年在民间收养的，身世还算干净？”
　　夏侯恂解释，“林氏原是流民之子，自小流离失所，在战乱中父母皆亡。恰逢国公当年征战，收为义女。林姑娘对国公夫妇也是出了名的孝顺。”
　　太后叹气，“倒是可怜孩子。”但流民之子……身份就是查不清了。
　　“说到底是儿子当时年幼，朝政不能得心应手，塞北战乱没能及时处理，才叫她小小年纪家破人亡。”夏侯恂很是感触当年在前朝孤立无援的样子，也怜惜林萝身世。

　　“罢了罢了，等皇帝明日下旨，哀家找个机会宣她进宫见见，是什么模样的姑娘叫皇帝这般上心。”太后摆了摆手，知道拗不过如今的夏侯恂。
　　夏侯恂喜形于色，连忙起身拜谢，“儿子多谢母后成全！”
　　太后失笑，“你啊，都而立了还这么个模样。”

　　夏侯恂回寝宫的时候，白夫人正在殿外候着。
　　柳叶眼含春，远远看见夏侯恂回来，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
　　白夫人赶忙整理了自己的妆容，拿过宫女手里的食盒向汉白玉台阶下走，宫女在身后急忙撑起伞跟着。

　　广袖飘逸，纤腰束锦带，走起来腰间佩环坠饰叮铃作响，牡丹掐花的薄纱披肩。
　　妆容精致妩媚，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夏侯恂瞧见她冒雨过来，蹙了蹙眉。

　　“表哥！”
　　手臂已然被白夫人挽住。
　　夏侯恂低头睨着白夫人，“下雨天你跑来做什么？”说着拿下她的手，阔步往大殿去，小泉子紧随其后。
　　“哎……”白夫人咬唇，愤愤跟上。

　　往日里夏侯恂寝宫禁止任何人闲杂人等入内，就是太后也不行，夏侯恂也不给白夫人这个机会，吩咐小太监带到偏殿候着。

　　小泉子见夏侯恂不爽快，笑着给他换衣裳，道，“夫人心系陛下，难免鲁莽。”
　　夏侯恂蹙眉，“鲁莽也要有个度，瞧她整日凤冠霞帔，件件衣裳绣牡丹，这等皇后入宫，面子上怎么挂得住？”
　　“都是太后宠出来的！”夏侯恂推开小太监，自己理了理衣裳。
　　小泉子侍奉夏侯恂二十几年，夏侯恂也不瞒他，因此自然也知道皇后人选。

　　“陛下是否要提点些白夫人娘娘？”
　　“提点？”夏侯恂突然想起什么来，“等皇后进宫处置吧。”
　　他倒想看看，他亲定的皇后会怎么处置。

　　夏侯恂看着碟子里精致的糕点，腻得很。刚在太后宫里用过浓汤，现下却不想吃这些甜腻的。
　　白夫人见夏侯恂脸色，忙命宫女撤下去，“表哥不喜欢的话，锦和明日再准备其他花样的。小厨房新来的扬州厨子，会做的花样可多了！”

　　夏侯恂不接话，他向来不耐烦和女人们闲聊这些没有用的事，便直言问，“说吧，找朕有什么事？”
　　白夫人敛了敛神色，笑道，“表哥，锦和听说您要立皇后了，不知道表哥中意谁呀？”
　　夏侯恂微微后仰，倚在椅背上看着她，似笑非笑道，“白夫人好快的消息，朕前脚刚告诉太后，你后脚就追到朕寝宫问是谁。”
　　白夫人闻言急忙解释，“不是……锦和只是……”
　　夏侯恂右手轻轻敲着桌面，随口道，“只是不知道是太后有意告诉你，还是你别有渠道知晓呢？”

　　白夫人缩了缩身子。她虽与夏侯恂青梅竹马，又有太后宠爱，因此平日里在后宫高人一等，是众妃嫔之首，其他嫔妃都敬着她，但夏侯恂不常来后宫，白夫人心知夏侯恂不怎么与自己亲近，自己膝下无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才在太后宫里安排了自己人，私心想知道夏侯恂行踪和动向。
　　夏侯恂不喜欢后宫之人干涉朝政，更不喜欢妃嫔乱拿主意，这次白夫人算是撞在夏侯恂枪口上了。

　　“啪！”
　　夏侯恂一掌拍在桌上，“平日里你骄横跋扈，朕看在太后的份上从没有对你大施惩戒，你却不知好歹，一味僭越犯上。”
　　白夫人惊恐，连忙摆手，“没有啊表哥，锦和没有的……”
　　“滚回宫里好好呆着，等皇后入主中宫，你也该带着众嫔妃好好孝敬皇后，不能再坏了规矩！”

　　白夫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委屈至极，愣在那不知道怎么收场。

　　夏侯恂看着心烦，摆手扶额，“滚！”

　　白夫人委屈地咬着下唇福身，“妾身告退……”

　　合欢殿内，白夫人砸了一地的珍宝，满地碎片。
　　宫女劝阻无效，掌事宫女花笑上前安慰趴在榻上泣不成声的白夫人。

　　“夫人……您就是再哭也不是办法呀。”
　　花笑轻抚白夫人后背，“夫人，就算那林国公的女儿当了皇后，不代表她一辈子都是皇后啊！”
　　白夫人抬起头来，颤声问道，“你……你是说……让她……”
　　花笑笑了，“奴婢是夫人从府里带来的人，奴婢会为夫人打点好这些事。夫人只要听老夫人和太后的话，早日怀上龙种才是。”
　　白夫人咬牙捶桌，“本宫两三个月才能与表哥同房一次，那孩子能说有就有吗？！”
　　花笑急忙拦住白夫人的手，怕她受伤，“夫人得想办法才是，那赵美人比您见陛下的次数还少，也不是有了公主吗？奴婢打听过了，她日日服用坐胎药养身子，所以陛下才见她一两次就有了孩子。”
　　“退一万步说，宫中这么多女人，尽是父兄有些官职的陛下才收进宫来，只有夫人您是和陛下青梅竹马的情分第一个入宫的，这尊荣是一等一的！”
　　“那林氏若不是国公之女，陛下也是断不会让她当皇后的。”

　　白夫人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抽泣着，“去！给我也准备坐胎药！等我生下皇子，皇后之位还是我的！”

　　鞠躬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