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青萝》贺听松

2、002定情

　　林萝极爱雨天，下雨的时候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混着泥土香气的味道，雨声或大或小都别有滋味，能让她格外静心，因此她时常喜欢独坐一处赏雨。
　　林萝让眉烟将窗户支起来，又让她先去睡，一会自己关窗。

　　“姑娘，您别挨着窗户，雨水会飘进来，夜里就得着凉了。”眉烟知道自己拦不住林萝兴致，只能提醒着。
　　“没事，你去睡吧，别管我了。”

　　“哗哗哗——”
　　窗外雨潺潺。
　　云山寺的厢房是竹子制的，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在泥土上，又有“啪嗒”溅起的声音。
　　夜深了，林萝灭了其他蜡烛，就留了一盏灯在窗前，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绵绵银丝，在微光下甚是美丽。

　　忽然一阵箫声响起，和着滂沱雨声，似有似无。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林萝放下手，撑着窗沿向外看，分辨不出是哪传来的洞箫声，不免有些扫兴，心想能见一见这位吹箫之人。

　　里头眉烟睡梦中翻了个身，林萝失笑，暗想自己念头可笑，便拉下窗户灭了灯盏睡下。
　　迷糊间，林萝就伴着雨声和箫声睡了过去。

　　次日林萝睁眼，见眉烟正轻手轻脚收拾床铺。
　　眉烟见林萝翻了个身看着她，便笑问道，“奴婢吵醒姑娘了？”
　　“是我自己浅眠。”
　　林萝通常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便直接起身，自己穿着起来。眉烟上前为她整理衣衫。

　　因为是住宿，也没想住几天，所以林萝也没带什么梳妆物，眉烟只好拉着她给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还戴着昨日的玉簪。

　　眉烟看着窗外发愁，“雨还没停呢，天也暗着，跟晚上似的。”
　　林萝看眉烟要再点一盏灯，便起身道，“这个时候阿娘应该起身了，我去服侍，就先不用点灯了。”

　　顾氏有起早诵经的习惯，林萝来的时候，顾氏正好打开经书，见她来了，笑着拉她到身边坐下，“我这老人家睡不着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总是早起不多休息。”
　　眉烟吐了吐舌头，“夫人，是奴婢早上收拾东西吵醒小娘子了。”
　　“是我自己浅眠，不关眉烟的事。”林萝笑着拿起毛笔，给铺在桌上顾氏没有抄完的经书写了几个字，“阿娘，等您诵经完我们一起用膳吧。”
　　顾氏摸索着林萝的脸庞，想起她幼时流离失所，没想到浅眠至今，很是心疼。
　　“你呀，自己身子骨不好，别等我了。”顾氏转头对刘嬷嬷道，“去找师傅做些吃食，先让阿萝垫一垫。这大雨不停，也不能贸然下山，容易出事。”
　　“是。”
　　嬷嬷笑着退下，顾氏又拿过林萝手里的笔，“庙里都是清淡的，正好养胃。今日大雨容易着凉，眉烟你注意着点姑娘。”
　　眉烟点头称是。

　　“哪儿就那么金贵。”林萝失笑，“阿娘也要注意身子，您平时操心我们太多了。”
　　顾氏说到这叹气，“若不是你们一个个不让我省心，我也不至于操心。”
　　林萝笑着低头，顾氏又想起儿子林声来。
　　“你大哥最是不省心的，二十好几了还不娶妻，真是气死我了！”顾氏扶额，“我给他相看了那么多好姑娘，他一个都不肯看，天天躲在军营了。我和你阿耶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顾氏对儿子的不满有一大箩筐，一想到林声对自己避而不见的样子就让她恼火。
　　林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母亲，昨日大师都说了，您别逼阿兄太多了，反而会阻了他的姻缘。而且阿兄是陛下亲封的少将军，名声显赫，您将来还能缺人当儿媳吗？”
　　顾氏看着眼前温婉可人的大女儿，叹了口气，“我那些闺中密友，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祖母了，可你们一个个还没成亲……哎……”顾氏少年嫁给林国公，夫妻和睦琴瑟和鸣，膝下三个子女各个人中龙凤，偏生婚事上让她为难，她能不着急么？

　　刘嬷嬷进房来，说膳食备好了。林萝怕打扰顾氏诵经，便说回房用膳，顾氏也点头让她去了。

　　林萝回到屋内，看着碗里的白粥，索然无味。
　　眉烟轻笑，“娘子无肉不欢，这庙里倒是为难姑娘了。”
　　林萝挑眉，“谁说你家娘子爱吃肉了？你家娘子最喜欢吃素了，吃素不胖呀！”说罢拿起勺子喝起粥来，脑子里却想着前几日在家吃的红烧肉。

　　林萝用完膳漱过口的时候，天才灰蒙蒙的微亮。屋内皆是经书，林萝也没有带自己的书来看，煞是无聊。撇头见眉烟也是盯着灯盏发呆，便计上心来。
　　“眉烟，我们去后山取一些落花回来，清洗干净收在荷包里，等回府做成香囊吧。”
　　眉烟闻言一喜，“正好可以有些事做了，”随即小脸又拉耸下来，“可是夫人让奴婢照顾好您。”
　　林萝想了一想，径直下榻拿起门口的油纸伞推开门出去。眉烟一吓，也急忙拿起伞跟了出去，“小娘子你慢点！”

　　后山的栀子花瓣被雨水打落在草丛和石子小道上。
　　林萝执伞弯腰，拾起花瓣轻嗅。长发垂落，伞上坠落的雨水像是朱钗上的坠饰，更衬她灵动。
　　夏侯恂在亭中远远便看到这样的画面。

　　“小娘子，您的衣摆都湿了！”眉烟上前举着伞，遮住林萝被淋湿的部分。
　　林萝轻笑，“无碍，总归没有人看见，失不了得体。”
　　“小娘子……”眉烟无奈唤道。

　　花瓣洁白，沾着雨水。因为树下都是草丛，因此花瓣免遭泥水污染。
　　林萝拾起干净的花瓣，用手帕轻轻擦拭，然后一个个放进荷包里，不一会就装满了。
　　心满意足将荷包挂在腰间起身，才惊觉额角的鬓发有些被雨水淋湿，袖口和鞋子也有些潮湿。
　　“哎呀，小娘子您这衣裳……咱们也没有多带换洗衣物。”眉烟不知如何是好，“铁定要着凉了，咱们赶紧回去吧，奴想办法把衣裳烘干。”

　　“回去做什么，城里看不到这样的雨景，我还要在这走走。”林萝仰头看着清濛的天色，周围鸟鸣伴着花香，空灵得很。如此好景，她可不想浪费在厢房里盯着经书发呆。
　　“你先回去，别跟着我了。”
　　林萝留下话，一个人向繁花盛处走去。眉烟只好先回去，想办法先将昨日的衣裳整理干净。

　　栀子幽香清丽，林萝最是喜欢，因此在自己的院中也种满了栀子，只为年年夏日能够欣赏。
　　云山栀子远近闻名，她随母亲来上香，又恰逢雨至，这等美景，倒是来对了。

　　前方繁花掩映处是一处石亭，正好前去赏雨，休息片刻。
　　绕过曲折小道，林萝踩上石阶，一抬头，却是昨日那白衣男子笑看自己。
　　林萝一时语噎，盯着夏侯恂半晌才缓缓道，“是你？”

　　夏侯恂见她站在石阶上不进来，便自己向亭子里头站了站，“小娘子且进来避雨吧。我离娘子远点便是。”
　　林萝知道他笑话自己昨日形状，微微羞恼，却也大胆上了台阶，将伞收起。
　　夏侯恂看着林萝，林萝看着亭外，两人一时无言以对，有些尴尬。

　　夏侯恂怕她站一会就要离开，心里着实想亲近她，便拿起随身的洞箫，吹奏起来。
　　林萝见他动作，向他看来。

　　男子身形挺拔、温润如玉，十分好看。
　　箫音弥漫，很是悠扬婉转。

　　夏侯恂见林萝盯着自己，眉眼弯弯也向她示意。林萝立马低下头红了脸。

　　一曲毕，夏侯恂放下箫，笑看林萝。
　　“昨日扰了林姑娘雅兴，这一曲算是赔罪。”
　　林萝抬头问他，“昨夜也是你吹奏的吗？”
　　夏侯恂一愣，随即开怀笑道，“昨夜有感而发，吹奏一曲，不想那么晚了小娘子也能听见。”

　　“有感而发？”林萝略有些兴致，“昨夜曲声幽怨婉转，方才却悠扬欢快，倒是不同。”
　　夏侯恂看着她一张清丽小脸，不由失笑，“昨夜思卿不见，自然幽怨。方才佳人在侧，心中欢愉，箫声便欢快了。”
　　林萝自己挖了坑，被夏侯恂一番调戏，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人好生轻浮！”

　　夏侯恂也不知怎地，见到这姑娘，一门心思想与她亲近，不得体的事随手就做了出来。
　　“是轻浮了，可在下只是想与小娘子说话。”
　　夏侯恂忍不住抬手将她濡湿的鬓发撩至而后，却见林萝红透了耳根。
　　“你……”林萝躲避不及，只得被他触碰到耳朵。
　　“昨日初见，娘子宛若天人，叫在下心悦。”夏侯恂本不是这样孟浪的人，自己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模样没见过，却独独被这小姑娘迷了神魂。
　　林萝怔怔地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向来聪明的脑袋此时也转不过弯来，只愣着说不出话。
　　夏侯恂轻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柔软得很。

　　“我一会便要下山了。”
　　“啊……哦……”林萝还处在发懵当中，随口回道。
　　夏侯恂将洞箫放在她手里，低头看着她如水的眼眸，“小娘子若答应，在下愿聘汝为妻，十里红妆为聘，这洞箫便为信物，望小娘子收下。”
　　林萝满面红霞，一把推开贴着自己的夏侯恂。
　　“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林萝看着手里的洞箫，一跺脚，伞也没有拿就跑了出去。
　　夏侯恂抬手想追，却笑出了声。

　　罢了，就当你同意朕的求娶了。

　　回到厢房，眉烟见浑身淋湿的林萝，当即吓了一跳，急忙倒上热茶又给她换了干净衣裳。
　　“姑娘怎么湿透了？雨伞不见了吗？”眉烟又见林萝手里攥着洞箫，“咦”了一声，“姑娘怎么多了支箫？”
　　林萝这才想起来手里的东西，急忙掩饰，“碰见一无伞之人，用伞换了他的洞箫来解闷。”
　　眉烟恍然大悟，“难怪姑娘冒雨回来，只不过一把伞换一支箫，那人当真舍得。”眉烟打量着洞箫的模样，“看上去很是珍贵呢。”

　　林萝摸索着洞箫上的花纹，似乎还留有那人指腹的余温。
　　“不好！”
　　林萝一声惊呼，眉烟忙问怎么了。
　　林萝咬了咬下唇，忘记问他姓名了。

　　鞠躬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