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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这样?”萧灼沉声问。
贺兰悠很温柔地威胁:“皇上心慈,脏心烂肺的奴才却不会感念,保不齐,皇上前脚息事宁人了,后脚却有人出面认罪,只为了折损皇上的颜面。”
“……起来说话。”萧灼要看着她的眼睛,研读她心绪,“何以至此?”
“自来如此。”贺兰悠笑容明媚,“皇上难道忘了,臣妾颇擅长斩草除根?”
半晌,萧灼非常缓慢地颔首,“好,朕要尽快给贺家一个交代,劳烦皇后尽快行事。”
第一次,他和她说话以朕自称。
“臣妾领命。”
萧灼负手向外走。
贺兰悠行半礼,“恭送皇上。”
她知道,一段时间内,他不会再来昭阳宫。
接下来,贺兰悠为龙凤胎写写画画。
朝宁暮安午睡醒来,手拉着手来找母亲,站在一旁的椅子上凑趣,瞧着一幅幅尺寸很小的画作完成。
临近黄昏,贺兰悠让两个孩子自己点菜,说出菜名之余,还要说出为什么想吃,是味道合口,还是样子悦目。
这是朝宁暮安乐在其中的事,因了这个消遣,每次吃饭时兴致更高,遇到喜欢的菜,便让服侍的宫人细说名字、做法。
对于皇后娘娘致力于教孩子吃喝玩乐,卢久安、鸿嫣等人瞧着总忍不住发笑,倒也觉得好。皇室中的孩子,基本上开蒙之后就再没轻松的光景,在那之前的光阴,不妨让他们真正无忧无虑。
昭阳宫这边温情无限,两仪殿那边却是风雨已来。
酉时,两仪殿首领太监李宝树及七名御前侍卫,萧灼亲自审讯,半个时辰后便传令锦衣卫将八人关入诏狱,择日处决。
随后,谢德妃被传唤到两仪殿,进去的时候是四妃之一,出来时降位成最末等的淑女,被责令尽快搬至听风馆。
谢德妃,不,谢淑女在回宫的路上哭晕了过去。
她实在是太冤枉了:皇帝甩给她人证物证,断言她与谢家合谋,命李宝树假造密诏,骗贺临回京,谢家又在途中设埋伏加害贺临,这过程中,七名御前侍卫传递假的密诏和种种消息。
她自然不肯承认,但要自证清白,首先要证明自己与李宝树等人素无瓜葛。要命的地方在于,那些人的确是她与太后费尽心思收买到的两仪殿眼线,随便一搜一查,就能在他们的住处发现诸多她们赏的财帛产业。
明明蒙受不白之冤,偏偏百口莫辩。
她晕倒是轻的,没直接吐血已经很经得起事了。
太后闻讯,忙不迭往两仪殿赶,她要问问皇帝,这般行事到底是存了什么狠毒心思,却在半路被两仪殿派来的内侍和侍卫拦住,称皇上正与内阁商议要事,晚膳都要与阁员一起用,太后实在不宜前去打扰。
凭太后如何跳脚发火,终究没能成行,只好转头去了谢淑女那边,细问两仪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完原委,太后意识到,谢家大难临头了。
什么戏开了场,尤其是皇帝主导的,断没有戛然停止的道理。
当夜,谢家世子进了刑部,交代自己在截杀贺临一事中参与了多少。
谢世子参与了没有?自然参与了。
都惹得贺兰悠命人把他弄残了,怎么可能是无辜的。唯一让萧灼庆幸的是,谢世子行事只听从已丧命的谢国公安排,萧灼从未与他提过只言片语。如此,大堂之上,谢世子倒也不敢攀扯帝王,只是咬紧牙,铁了心不开口。
案件的审理,没有辅证的前提下,嫌犯的口供才是必须的,只要有足够的辅证,嫌犯真是个哑巴也无妨。而谢世子招募人手、计划突袭,都是有迹可循有证可查的。
随后两日,刑部昼夜不歇地搜集证据。
同样的两日,太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屡次要见萧灼而不能如愿。
谢淑女没胆子耽搁,从速搬到了听风馆,跟贺选侍住到了一处。
太后晕倒两次之后,爬起来去了昭阳宫。
其时贺兰悠正和丽贤妃、方慧嫔一起给龙凤胎做河灯,两个小团子围着她们团团转,她们得一心二用,防着他们乱动工具材料伤到小爪子。
听闻太后驾临,贺兰悠淡淡一笑,交代一声,去了正殿。
太后并没落座,在殿中来回走动,一见贺兰悠,立刻冲到她面前,面色狰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安排了这一切?”
“臣妾每日都要安排很多事,太后指的是哪一桩?”贺兰悠意态松散。
“谢家与你到底有多深的仇?你何至于做到这地步?都不知道为儿女积德么?”
贺兰悠也不恼,语气轻松地说着风凉话:“照太后的话说,您一生无子,是因为从不积德?怪不得常年求神拜佛呢,怕只怕,神佛并不眷顾您这路人,瞧瞧,那命格可是好到没边儿了。”
字字句句如同利箭,直刺心头。太后一张脸渐渐涨成猪肝色。
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妖孽?你明明没做成最想做的事,她给你摆出来的局面,却是方方面面指向你,无可辩驳。
再艰难,该说的话,太后也得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向皇上求情,放谢家一马?”
“谢家这样很好,求仁得仁罢了。”贺兰悠退后两步,冷眼打量着太后,目光冷酷,“太后过来,不是与臣妾商量迁居哪一处行宫么?”
“……”太后抬手,费力地拍抚着心口,随行的王嬷嬷连忙上前搀扶。
贺兰悠盯了王嬷嬷一眼,“送太后回宫,无事不要四处走动,万一出了闪失,护主不力的罪名,你可担得起?”
王嬷嬷心里大呼冤枉,面上只能恭顺地称是,哄劝着太后回了慈安宫。
当日,几位太医相继去了慈安宫。
太后急火攻心,病倒在床。
贺兰悠命各处照规矩行事,不要怠慢了太后。这人要是死了,又得哭丧跪灵,所需花费甚巨,如此,能活着还是活着吧。
太后在后宫闹腾着,前朝一刻都没闲着,谢家的事终究明发旨意,有了定论:
谢国公生前谋害重臣,罪不可恕,褫夺英国公爵位;
谢世子与其父沆瀣一气,褫夺世子爵位,判流刑。
此外,谢二公子谋害父兄一案尚无结果,皇帝着刑部落力查实。
最后,皇帝给予贺临丰厚的赏赐。
贺临并无伤病在身,对妹妹要说实话,对着皇帝自然要卖惨称病,请求在京城将养三两个月。
萧灼准了,赏赐诸多珍贵的药材补品。
事情结束了,谢家这堂堂太后母族,成了无官无爵的空壳子,太后每日为此嚎啕大哭。
萧灼终于肯见她了,驾临慈安宫,却也只是在正殿独坐一阵便走人,等到太后不再每日号丧,他就像是忘了自己是有后宫的人,日夜停留在两仪殿,倒是前所未有地勤政起来。
隔三差五的,萧灼惦记儿女,命常久福将两个孩子接到两仪殿。
贺兰悠没意见,孩子多见见父亲只有好处。实际上,这也是她心情很矛盾的一件事:自己是真不想见到萧灼,孩子却不能跟没爹似的成长,想要找到两全其美的那个度,几乎是不可能的。
余下的夏日光景,就在帝后无声的冷战对峙中过去。
选秀也到了最后的阶段,入选的名单相继送到萧灼与贺兰悠手中。
本也该给至今病恹恹的太后一份,但萧灼禁止宫人送过去,甚至于,不准跟太后提选秀的事。再让太后掺和,加上皇后那个做派,后宫不定变成怎样奇奇怪怪的地方。
贺兰悠拿到名单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付明萱的名字。
这是必然入选的一个人,萧灼生母的娘家侄女,西域总督之女,在勋贵之中,亦是天之骄女。
贺兰悠也已想到,付明萱的位分低不了,一进宫就跳到四妃一个位置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论从哪方面来讲,萧灼都少不得跟她杠上,置先前那一口气,既然打定主意要闹事,就得有引子。
付明萱时年十六岁,在西域长大,以前回京时与贺兰悠并没碰过面,别说性情,贺兰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不要紧,有知道的。
萧灼这一辈里,有四位公主,她记得,有两个都与付明萱打过交道,临安公主更是提起来就很厌烦的样子。
只是,临安也是没溜儿的德行,出孝期之后就离京游玩去了。
贺兰悠提笔给临安写了一封信,提了提付明萱一准儿进宫为妃的事,请她要是没要紧的事,不妨从速回京。
的确,她没安好心,先一步找了个帮自己收拾付明萱的帮手。问题在于,进宫的人大多数都不会对她存一分善意,付家门里走出来的嫔妃,认定自己能取代她都很正常。
转眼间,到了选秀的吉日。
贺兰悠循例穿戴明黄色皇后服饰,与萧灼一同现诸人前,过目参选的秀女。
落座时,萧灼轻轻扶了贺兰悠一把。
贺兰悠看他,抿出愉悦的微笑。这类事她是第一次经历,还挺有兴致的。
萧灼却不知哪根儿筋又搭错了,瞬间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