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绘就星河》九重镜水

15、设计之梦

　　就算有一个人，与她又有何干呢？

　　她嘲讽似的挑了挑嘴角，笑着自己心中轻微的动荡。随后便转移了思绪，不自觉陷入回忆。

　　幼时的江朗月总会想，能收到一套漂亮的洋装，打扮得同话本子里的公主一般，是多么快乐的事。

　　她曾随父母一起去往法国，但未逗留几日，便又因父亲家事匆匆回国。再后来，家中破产，父亲离世，让她的生活开始蒙上了阴霾。

　　异国他乡的美景，从此与她隔了一道鸿沟。

　　于她而言，她幼年的生活与现如今相比，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心中最清晰的便是亲生父母的笑容，其他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不堪了……

　　“设计于你而言，是什么？”男人转移了话题，突然发问道。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眨了眨。

　　设计于她而言，于如今的她而言……是什么？

　　是取得齐弘济信任的筹码，是获利的工具……如果是这样，那脑海中母亲喜爱洋装的身影对她来说，不就只成了一段悲伤的回忆了吗？

　　她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她活下来，并不是只为了这些。

　　“月儿以后想做什么样的人？”

　　“想要给妈妈做一条世界上最美的裙子！”

　　想要成为一流的设计师，想要让母亲穿上最美的衣装，露出最美的笑容。

　　原先极为清晰可见的梦想，在母亲的生命消逝后，逐渐变得模糊……

　　“我了解过你在齐家的情况，你的设计很好，并不值得浪费在齐家身上。”

　　“设计……是梦想。”她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心中的迷雾似乎散开了几许。她忽地凑近男人耳边，轻声道：“谢谢你。”

　　车停在了齐府门口，她轻快地下了车，就像由车到外的重见天日，她的心情也敞亮了许多。她提着鹅黄裙摆转了一圈，学着话本子里的公主模样，足尖点地，提裙垂首。

　　阳光照进前窗，景星河望着车外的女子，唇角不觉间已微微上扬。那是他见过这女子最真切的一个笑容，想来女子并没有说谎。

　　他到难得这样纯粹地关心一个人的家事生平，大抵是那女子的确与旁人不同。

　　说来，苏兴为究竟是何人？

　　他眯眼瞧着女子抱着布匹慢慢走向大门，风吹来卷起裙上花边。

　　这个问题似乎已无足轻重，他也不打算再调查。

　　“哟，看看，是谁回来了？”

　　江朗月一进门，院里秋千上坐着的齐丝蕊便起了身，挺着下巴瞧她。

　　“我们的设计师小姐可真厉害，这又是接了哪位先生的单子？真不晓得如今的男人是怎么了，竟然会好这么个口味？”

　　她礼貌地付之一笑，回讽道：“是啊，姐夫的眼光也真是古怪，明明应该更爱姐姐这样娇艳的花儿才是。”

　　“你！”

　　她并不多睬齐丝蕊，抱着布匹径而进了自己的房间。

　　杜文倩等人应当早见过了她的设计稿，这回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回屋不多时，她便把翠儿叫了来。

　　“翠儿，你白日在齐府盯着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翠儿摇了摇头：“翠儿没有什么发现。”

　　心怀鬼胎之人总会落下蛛丝马迹，她小心为宜，又询问过了翠儿各方各面的小事。

　　“今儿的饭菜做得多了，杜文倩却要你们都倒了？”

　　“是啊！小姐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那一叠凉菜才动了几筷子，平日里好一些的剩菜里总会给杜夫人身边的丫鬟享用，今儿却全倒进了泔水桶里！”

　　“这么说……她们也许是需要这剩饭剩菜？”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摸到了鼓鼓的口袋，伸手进口袋一摸索，掏出一小块在苏小姐家拿的面包。

　　那是苏小姐早餐吃剩了的，她说想要一小块来喂窗外那棵树上的一窝鸟儿，苏小姐便爽快地给了她。

　　她打开窗子，撕了面包“啾啾”地唤那鸟儿来吃。

　　鸟儿飞落在窗口，啄了面包回窝喂给那嗷嗷待哺的小鸟。她眼角眉梢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鸟儿吃完那块面包，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给人吃的剩饭剩菜……也许，是给动物吃的？

　　她背脊有些发凉，似乎预见到这屋内会出现什么东西。虽说可能是过虑了，但她早习惯了防范于未然。

　　她给了翠儿钱，面色凝重地吩咐道：“翠儿，你拿着钱，去买些老鼠、蟑螂药回来。为了以防万一，这事你尽可以做得光明正大，多与一些人讲讲。”

　　“光明正大？小姐这又是要做什么？”翠儿揪着细眉儿，摸不着头脑。

　　“以防万一，我要断了杜文倩可能有的念想。你说这剩饭剩菜不给人吃，会是给什么东西吃？”她反问翠儿道。

　　“这……”翠儿摸了摸耳朵，“给什么……猫猫狗狗吃？”

　　“可齐家并不养猫狗”，她解释道，“所以我猜想，杜文倩想对付我，这泔水饲养的，应当也是对付我的东西。”

　　“小姐是说……杜夫人可能想放老鼠……”翠儿念着，眼睛一瞪，面上忽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老鼠能咬坏小姐的布！”

　　“没错”，她捏着手，多少地感到不安，“我这人爱干净，屋子里是不会滋生老鼠蟑螂的。但若是杜文倩有意要放这些个肮脏东西进来，也许我会防不胜防。我平日虽也在角角落落放了些药对付，但怕是不够，也起不了吓退杜文倩的作用。”

　　“小姐真是太厉害了，小小一个蛛丝马迹，便能想出这样多的东西！”翠儿感叹道，“换作我，定是要脑袋空空了。”

　　她关上窗，低声讽刺道：“她们就好比狺狺狂吠的恶犬，比起伺机而动的毒蛇，可是差得远了。”

　　于是翠儿大摇大摆地去买了那老鼠蟑螂药，临出门前还向邻屋的丫鬟芳儿满面愁容地说道：“唉，小姐屋子里这两天闹了蟑螂老鼠这些个脏东西，吩咐我快去买药来呢。那些个金贵的布可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呀……”

　　这话很快便传到了杜文倩的耳朵里。

　　“什么！江朗月让人去买了许多的蟑螂老鼠药！？”杜文倩又是震惊又是气，脚下的高跟鞋哒哒地敲在地面上。

　　柴房隐秘的一角，狭小的铁笼中密密麻麻的黑影蠕动着，分食着盘中残羹剩饭，发出“吱吱”的快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