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绘就星河》九重镜水

11、两份赔礼

　　车到了景府外，翠儿正在门口来回走着，一见她来，奔下台阶来为她开门。

　　“小姐，你怎么回得这样晚，可把我给急坏了！”

　　江朗月抱歉地笑笑，握住翠儿的手：“景先生请我吃了饭，这才回来晚了。”

　　“小姐这裙子可真漂亮呀！小姐和景先生……”

　　她一见翠儿嘴边浮起神秘的笑，便掐住了翠儿的腮帮子教翠儿闭了小嘴：“少说两句，我乏了，回屋歇息。”

　　翠儿见她心情不佳，便闭了嘴，乖乖随她进屋。

　　但虽说要回屋歇下，却只不过回屋换了身不张扬的衣裳，便去向齐弘济汇报此次交易的事宜。

　　不好办的是，她必须给齐弘济一些好处。景家是大户人家，好处给的少了，又说不过去。

　　对付齐弘济的钱，她是宁愿丢进臭水沟也不想给的。

　　“爸，这是景家给我的报酬。”心里边想的是一回事，处事上自然又是另一回事。

　　她自然不会给齐弘济所有的钱，于齐弘济而言，十分之一便足够了。

　　齐弘济瞧着盒子里的钱，两眼直发亮，拍着她的手露出一口黄牙，手心湿汗与笑里柔情令人作恶：“爸竟不晓得你有这样的好手艺，做得好，做得真是好哇。”

　　她假笑着抽回了手，斜了目光看向一旁坐着的杜文倩，攥着手绢的手指几乎要把手绢扯出破口来。

　　把钱往臭水沟扔的痛感也消退了些。

　　杜文倩并不罢休就让她这样得意着，插了嘴道：“景家大门大业，怎就给这么点工费？这一件定制的衣裳，加了我们朗月的好设计，怎么也不止这个价钱。朗月啊，你该不会是……把钱私藏了罢？”

　　齐弘济皱了皱眉，打开怀中宝贝的盒子，眼神之中似乎也生出了疑惑。

　　“夫人，你可不能这样贬低了景家”，她早做了准备的说辞，“这是景家给我的定金，剩下的钱，明日便会送到。”

　　她先将钱给得少些而恰当，待杜文倩提出疑问，便再加高些许价格，让杜文倩闭嘴，齐弘济满意。

　　总算回了屋，她疲惫地倒在床上，手臂上的烫伤还有些许痛感，好在并未留下太重的痕迹。

　　痛感勾起她对今日的回忆，她蜷起身子，有了困意，却睡不着觉。

　　复仇与成名才是当前大事，多余的情感于她而言，是无用的。

　　嘴上呢喃念着，却在静寂的夜里难眠了。

　　次日大早，翠儿的声音在窗口响起来。

　　“小姐！小姐！你快出来看那！景家的人来了！”

　　她本来抓着打结的头发迷迷糊糊，一听那“景”字，犹如水中鲤鱼打了个挺：“什么？景家人来做什么？”

　　她没穿好衣裳便扑到窗前，开了窗探看着院里的动静。院里立着一个身着长衫的男子，她一眼看去并不像景星河，用力揉了揉眼，才看清那是秦明。

　　她莫名地松了口气：“你先去帮我看看究竟出了何事，我换身衣裳就来。”

　　“听说呀，是送东西来的。东西老爷已经收去了，有几匹布，还有钱。”

　　“钱早给我了，这又是做什么？”她穿衣的动作明显加快，急于出去问秦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是景先生晓得小姐在齐家受欺负，要小姐好过些呢？”

　　她其实多少有了数，昨晚在景家发生的事，再结合这今日的谢礼，在她心中解释为了“赔礼”二字。

　　可她并不想要这样的赔罪，面对面的道歉于她更加有意义，从感性的一面而言。

　　从理性的一面，她能少往齐家这臭水沟砸钱，她乐意极了。

　　念及此处，嘴上也有了笑容。

　　“秦管家好。”

　　“啊，江小姐，你好你好”，秦管家与她握了手，凑近她耳边小声解释道，“这是少爷给你的赔礼，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对于昨晚的事，少爷深感抱歉。”

　　她友善地勾唇笑了：“自是十分有帮助的，请代我谢过景先生。”

　　秦阳打道回府，与景星河在庭院中比肩而立。

　　“怎么样？”景星河开口道。

　　秦阳故意装傻：“什么怎么样？”

　　“今天让你办的事，如何？”

　　“啊，那件事——”秦阳压着笑意，严肃着神情道，“我认为，江小姐并没有原谅你。”

　　“为什么？”景星河拧了眉心，将手插进口袋是他想要让自己冷静的体现。

　　“她笑了，可惜是礼貌的笑”，秦阳在这方面表现得像个行家，“笑容不欣喜又不腼腆，说明你的招数失败了。”

　　“什么意思？”

　　“女人啊，若是待你礼貌得像个礼仪小姐，那她对你铁定是毫无心思的。”

　　“我要的并不是她的心思，只是她的谅解。”景星河丢给秦阳这么一句话，独自向花园信步走去。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脑隐约作痛。他酒量并不好，昨夜晚宴，妹妹刻意多给他倒了酒。出于对宴会离席的抱歉，与当时的恍惚，他醉了。

　　在沙发上被秦阳摇醒之后，他扶着发昏的头，问秦阳发生了何事。

　　“虽然不知真假，不过听闻知情人士所说，你险些非礼了江小姐。”

　　他瞪大了眼，两手钩爪似的扣住了秦阳的肩头：“你说什么？”

　　“痛痛痛……”秦阳眯着眼扒开了景星河一只手手，忙道，“那女仆说，她一从厕间出来便看见你压着江小姐，要摸江小姐的脸，不过……”

　　“不过什么！”

　　秦阳咬着牙，肩头的痛差点让他嚎出声来：“不过江小姐躲得快，所以什么也没发生！”

　　景星河松了手，重重坐在沙发上，摸着额面发愣。

　　应当道歉……不，也许她不愿见到我。亲自去齐家也不合适，会带来不必要的传言。江小姐在齐家的生活并不好，但她很聪明，决不会将这次赚得的钱如数奉上。

　　也许给齐家送礼，能够帮上她的忙。

　　景星河的想法并没有错，此举确实帮上了江朗月的忙，也讨了江朗月的喜，不过还差点味道。

　　好在，景星河还准备了更好的礼物。

　　江朗月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抱着手才回屋坐下了不多时，又让翠儿唤了出去。

　　“小姐，又有客人来找你了！”

　　她皱了皱眉，猜不到是什么样的人会在此时来：“什么样的人？”

　　“是一位陌生的小姐，进了门便问你的名字呢！”

　　陌生小姐……她联想到了昨日在景家看见的人。不会是有人来寻她的麻烦了罢。论自尊，她还是不愿在上门滋事的人面前失了体面，换了一身风琴褶的雾蓝色长裙，才出去见客。

　　出乎意料的是，来人是一位面善的小姐，脸圆圆的，一双大眼睫毛虽短却很活泼，旗袍颜色很素，布面上有精致的花鸟刺绣，白嫩的臂上套着白玉镯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你好，小姐贵姓？”她邀请小姐到自己的屋内坐下，吩咐翠儿去门外守着。

　　“免贵姓苏”，苏小姐有些腼腆，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纸来，“我想要做一条这样的婚纱。听闻江小姐会做，这才来找江小姐。”

　　她接过那张纸，看见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很大的裙摆，许多的花与缎带。

　　“我画得难看极了，不晓得江小姐能不能看懂”，苏小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很爱看西方的名著，我的先生也是，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所以他也很支持我做一身这样的婚纱。”

　　“苏小姐不用担心，我看明白了，你一定非常适合这样的裙子”，她并不是刻意捧哏说好话，而是由心而发，“过几日我便将设计图给苏小姐过目，苏小姐可否留下地址？”

　　“真的吗？”苏小姐抬起头，咧开的嘴角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那便拜托江小姐了！”

　　可爱得她想掐一把那瞧着便软嫩嫩的脸。她舔了舔嘴唇，握住苏小姐柔软的手，温柔地笑道：“请放心交给我。”

　　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姐来向她下订单，她登时浑身都有了劲，把那些个不愉快的事皆抛诸脑后。

　　很显然，苏小姐想象中的婚服是梦幻的，是西方童话中公主身着的盛装，那么这便少不了花朵，缎带，与薄纱的点饰……

　　送走了苏小姐，她趴在桌前，钢笔仿佛粘在了手上一般，全神贯注地画起了设计图。

　　“小姐，这是苏小姐订的婚纱吗？真美呀——”

　　她抬眼，瞄见翠儿那目不转睛的模样，打趣道：“我也给你做一身，让你当漂亮新娘子，怎么样？”

　　翠儿撇了嘴：“小姐又在打趣翠儿了，这样漂亮的婚纱，自是要穿在小姐身上才好看。小姐以后啊，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说什么胡话呢，我才不嫁人”，她捏着钢笔，指头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寻夫家，可也要把眼睛擦得亮亮的。”

　　“呀，小姐这莫不是……被景先生欺负了？”

　　“胡说什么呢！”她乍地抬起头。

　　“啊啊啊小姐你的设计图！！”

　　她低头一看，一道突兀而丑陋的黑线将裙摆一分为二。

　　“翠儿！！”

　　“小姐，这关我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