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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今夕何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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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一震,只觉适才说得太过决绝,怕露了破绽,勉强微笑道:“相公大病初愈,还是保重身子要紧。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今夕?”
只怕是她太会做戏,一声出口情真意切,玉书全当是为自己打算,又加几分醉意,张臂环住云霞纤腰,笑道:“娘子一笑便药到病除,这点事,何必担心?”
桌下微微一响,玉书惊起,叫道:“哪一个?”
“哥哥!”倒是门外先响起了声音。玉书头脑一蒙,嘀咕道:“玉娇?”
云霞头脑还清醒些,不理门外,疾步走到桌前,掀开桌布,顿时满脸通红:“恩兄?”
刘仁元闷闷钻出桌底,叹道:“你们两个啊……我说妹妹,你是成心叫玉书难过?人都嫁过来了,还提什么三章……”见到闪进房的梁玉娇,自觉闭了嘴。
梁玉娇粉裳红裙,容貌颇为俏丽。眼光在云霞脸上一转,笑道:“嫂嫂?唉哟,果真是绝色的美人儿,怪道哥哥牵心挂肠,病得死去活来都舍不得忘呢!”
“姑娘见笑了。”云霞低首施礼,神色宁定。
云容霞裳,美如月华。梁玉娇有些诧异地打量着眼前明艳绝伦的女子,隐隐觉得似乎何处熟悉,笑道:“听说嫂嫂是刘家收养的义女?那么嫂嫂本姓什么?”
“姓冯,本是山东历城人氏。”云霞看一眼刘仁元,“姑娘细问我恩兄罢,这儿……相公……”扯了扯玉书衣袖,满面的娇羞。玉书也实在不想再多让这两人打搅花烛良夜,咳嗽一声:“刘兄,玉娇,你们还是先……”
梁玉娇仍觉得奇怪,又细看云霞一眼。只是眼前这羞怯温婉的女子与那冷面无情的谢云霓实在相差太远,或许还是自己多心了罢?回头向玉书奉上一个大大笑脸:“哥哥啊,今儿算我帮了你,明儿怎么谢我?”
玉书忙笑道:“明日自然大礼相谢……万望贤妹成全!”
梁玉娇扑哧一笑,向着云霞道:“嫂嫂,可惜你嫁了我哥哥这么一个书呆子哟!”冲哥哥又一笑,跑出了屋子。云霞心中一酸,这少女看来天真无邪,可当真如此?
不防刘仁元一拉袖子,低声又道:“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太执性。青春年华……”
“恩兄,你几时改做冰人了?”云霞忍无可忍,向玉书横一眼,玉书会意,忙忙将刘仁元请出室外。刘仁元临去还不忘嘀咕一句:“玉书,我可是帮你……”
人去尽,细听别无声响,唯有窗外高柳蝉鸣数声。
玉书揽了云霞,柔声道:“倒是惊了你了。娘子,你……当真不容……”
云霞低低叹道:“梁郎,你若当真怜惜云霞,便容云霞为父母尽孝。不过三年……云霞与君要共白首,三年后今日……”
说到此处,低垂粉颈,再也说不下去。
便依了他又何妨?她已成玉书妻子,何必再苦苦持身?
心中一缓,酒力随又上涌,腰肢无力,身已倚在玉书怀中。烛火摇曳,满室生春。
玉书顺势拥住云霞,轻声叹息:“虽说定了终身,不知为何,我心下总是说不出的害怕。”
“怕什么?”云霞浅笑,“怕我飞了,走了,还是……还是怕云霞薄命,难等到三年?”
“怕玉书无福,难消受佳人,怕娘子化作云霞飞去了……”玉书终究不由分说,吻上了云霞双唇,手臂也紧了一紧。三年,三年,今宵便是良宵,何苦再候三年?
云霞闭上眼,若是当真命该如此,由他……也罢。
相拥间,青丝散披,滑下肩头。云霞指尖触到一点凉意,伸手接住。
玉簪。
母亲唯一遗物,玉簪。
刹时,似钢刀劈落,斩断藕丝万缕。
云霞浑身冰凉,推开玉书,努力压住眼中清冷恨意,手一颤,玉书已握住她手腕,微笑道:“这玉簪促成你我良缘,算来玉书还该谢这大媒才是。”
“是啊……”云霞握紧手中玉簪,清淡一笑:“这是云霞母亲遗物,云霞宁死要护它周全。”
玉书微笑:“花烛良宵,娘子,怎么总是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良宵……”云霞微微一笑,泪水落了下来,“梁郎,才进君家,你便硬要对云霞用强么?我只当终身托付君子,谁知是错付痴心了!”
玉书忙忙举手替她拭泪,叹道:“这又从哪儿说起?玉书恨不能把心剖给你看看,怎会对你用强?”
云霞缓缓道:“相公既是说恨不能把心剖给我,那连这三年都等不得么?”
到此,语气已无半分柔情,眼光似是望着极远处,散乱没了焦点。只想把话说得温柔几分,灵台已明,却容不得她再与这仇人之子牵缠不清。
“娘子?”玉书却犹自不忍舍,柔声再唤。听在云霞耳中,只余了凄凉。纤手一扬,玉簪尖抵住颈中,冷冷道:“相公请回书房罢。若是硬要云霞从顺,云霞唯有一死全身了!”
大红喜服,泠泠而立,依旧是当日叫他惊为天人的容色,清似水的眸子,直刺进心底。玉书只觉得彻骨凉透,冷笑一声:“难道与我完婚,你便生不如死?小姐,你好!”一拂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向外,大步走出。
云霞眼望着他离去,凄然一笑。一句挽留,生生咽了回去。只知道若那一声“梁郎”出了口,她也真再没了回头的路。
“夜凉露重,保重了。”
语声低微,连自己也不知能不能听见。却见门口那人脚步微微一滞,头也不回:“多劳关心。”
云霞转首窗外,月光如箭,刺得双目生疼。举臂护住双眼,剜心般一痛,泪水又落。
倘他看重的只是她的容貌身体,她又何必再为这人意乱情迷,忘了身负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