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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百九十章 嘱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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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楼梯拐角处,林珞菲停了下来。
“休息一下吧,拉乌尔。”林珞菲心疼地看着公爵,早有使女在路太太的示意下搬来了椅子,林珞菲便扶着公爵坐了下来,“累吗?”
“还好。”公爵喘了口气,笑着回答。
林珞菲伸手替公爵擦去额角的汗珠,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还说不累呢,额头上都冒汗了……
公爵含笑拉下了林珞菲替他擦汗的手,只是捧在掌心,轻轻地摩挲:“我很好,别担心。”
林珞菲垂下眼睛不说话,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扶着他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人重重地撞开了城堡的门。林珞菲踮起脚,往楼下看去,只见弗里兹大踏步地跑了进来,多半也是刚刚听到公爵的事,急急赶回来的。
公爵也看到了弗里兹,见他正要跑上楼梯,便向他摇了摇头,打了个手势。弗里兹看到公爵的手势,立即停下了脚步,就在楼梯口站着等候。
公爵吸了口气,用力撑着扶手重又站了起来,使女们搬开了椅子,林珞菲搀扶着公爵,继续往楼下走。
好不容易走下了楼梯,公爵和林珞菲都是长出一口气,好像是完成了异常艰难的征途,尽管,只是几十级楼梯而已……
经过大厅里那个硕大的威尼斯花瓶时,公爵轻按了一下林珞菲的手臂,示意她停一下。林珞菲以为公爵想仔细看看这个花瓶,便停了下来,目光也随着落在了花瓶上。这是一个很精美的花瓶,无论是外形还是纹饰,都无可挑剔,更难得的是它极其巨大,光是瓶身就比公爵还高。听路太太说,这个花瓶还是城堡初建时的那一位斐迪南公爵,特意让人从威尼斯运来的。
“弗里兹。”公爵低声说了一句,一边指了指花瓶。
弗里兹立即躬身走了上来,公爵并没有说什么,他却已恭敬地应道:“是,大人。”
公爵轻轻一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撑着林珞菲的肩,继续往外走去,弗里兹却没有跟随在后,而是转身离开了。
林珞菲扶着公爵,一直走到了城堡大门,阳光从城堡的高墙外洒下,古老的石板地上被阳光分割成了两个区域,一明一暗形成了清晰的界限,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交界点。
站在暗处,离阳光下的明媚只有一步之遥,林珞菲仰起头向公爵微笑:“拉乌尔,准备好了吗?”
公爵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紧紧地搂着林珞菲,两人一起,同时迈出了走向阳光的那一步……
“拉乌尔,这就好像是你,是我,是我们的生活……”
公爵抬起头,已经有很久他没有过这种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了,人,再习惯了冰冷,习惯了阴暗,总还是会忍不住去羡慕光明。公爵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翻个身都需要路太太的帮助,然而每天清晨,他都会很早就醒来,睁着眼睛,等第一缕阳光划过窗户一角,他会用力伸长手臂,拼命够着床沿,期待地摊开手掌,有那么一瞬,阳光会蔓上他的床,只在边沿一晃就消失了,但那一点温暖,留在掌心,他却可以记上一整天。
或许人们会觉得钻石项链是奢侈品,纯银餐具是奢侈品,宝石戒指是奢侈品……但他们却不知道,当阳光成了奢侈品的时候,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在太阳升起和落下的交替中,不知不觉的,两个星期过去了。公爵好多了,他已经可以不用总是躺在床上,也常常下楼走走。公爵曾玩笑似地向路太太提起,想要离开城堡出去转转,却被路太太断然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在路太太的强硬态度面前,就连公爵也无计可施,他只好无奈地继续喝着加了牛奶和糖的咖啡。路太太坚持说,如果他不再像现在这样,看上去那么瘦弱,他才可以骑马。
事情似乎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只除了几件事不太尽如人意。诸如,花房的顶棚终于是塌了,好在花匠早已提前搬出了珍贵的花木,总算是没有什么损失。再有,一楼那个硕大的威尼斯花瓶,在某一天清晨,不见了,使女们惊慌失措地去问路太太,但就连路太太也不甚了了,议论了几天,这件事终于不再被提起,但却始终成了一个谜。
一天早上,公爵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后,正提笔写着一封信。弗里兹就站在办公桌前,规矩地低着头,只是偶尔抬起眼睛,溜一眼办公桌上放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又很快垂下。这个钱袋里装着他辛苦了两天才弄回来的一整袋金币,还不是尤利艾斯三世时候的,是尤利艾斯一世时期打造的那种成色很足的金币,弗里兹知道这些钱来之不易,现在就好像是一只母鸡在看着小鸡,时刻准备守护那袋金币。
公爵停下了笔,皱眉看着刚写的信,病了许久,连写字都有些力不从心,字迹很软,几乎不像他往日的笔迹。公爵叹了口气,略停了停,轻轻甩了甩手,用力握紧笔杆,在信的末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尽力让这个签字看上去不像是伪造的。
写完了信,用封蜡封好口,公爵便将信和那一袋金币一起交给了弗里兹:“弗里兹,一定要亲手交给马勒的老管家托马斯。”
“是,大人。”弗里兹接过了信和钱袋,恭声道。
“康斯坦大公的信上说,有一笔钱藏在领地的小教堂,是留给下人们的,你去取出来,遵照大公的意愿分给那些下人。”公爵低声嘱咐着弗里兹,“至于你带去的那笔钱,就请老管家转交大公领养的那个孩子,不要告诉他这钱的来历,就说是康斯坦大公早年留下的。”
“知道了,大人。”弗里兹摇了摇头,辛辛苦苦弄来的钱,弗里兹本来以为,花房可以重建了,马可以再买几匹了,城堡也是需要修一修了……没想到,公爵就这样给了别人,甚至连个谢都不要人记着。他当然知道很多人都称赞大人正直、高尚,可他,弗里兹,却宁愿大人自私地多为自己想一想。
弗里兹走出书房的时候,正碰上林珞菲迎面走来,弗里兹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只向林珞菲鞠了个躬就走了。林珞菲有些奇怪地看着弗里兹的背影,这个忠诚的仆人一身行装,一手拿着一封信,另一只手正把一个钱袋往怀里揣,他这是要去哪儿?
推门走进书房,公爵正站在窗边,向外眺望,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向林珞菲一笑:“菲。”
林珞菲走向公爵,无意中向办公桌瞥了一眼,一张薄薄的信纸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不认识佐亚文字,只除了公爵的名字。一看那信的台头,林珞菲就知道,这封信是写给公爵的,并且写信人称呼公爵为“拉乌尔”。会是谁呢?刚才她还问过路太太,路太太肯定地告诉她,今天没有信来,再看这信纸的样子,也不像是刚刚送来的。
“这是谁的信,拉乌尔?”林珞菲走到公爵身旁,问道。
“你知道的,菲,是康斯坦大公写的信。”公爵叹了一声,回答。
康斯坦大公!是的,林珞菲确实知道,这封呈给公爵的信是和大公的死讯一起送到天鹅堡的。因为这封信,国王对公爵大发雷霆,亲王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这封信的第一页,却连看都没能看上一眼,气怒之下,对公爵百般中伤。似乎就是从这封信开始,一连串的打击,假由亲王之手,使得本来就身心俱疲的公爵,在俄佐联盟的紧要关头,重病一场,直到现在,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复。康斯坦大公在信里对公爵的嘱托,公爵一直都没能完成。回到城堡,身体刚好了一点,公爵就让弗里兹赶往马勒。在天鹅堡的时候,曾有传言说大公没有死,但不管大公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一份嘱托,公爵不会忘,即使在病中,他也在为无法尽早完成大公的嘱托而愧疚不已。
“拉乌尔,我想康斯坦大公应该还活着。”林珞菲轻轻地道,根据她所知道的历史,康斯坦大公不可能现在就已经去世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公爵笑了笑,伸手揽着林珞菲的肩,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大公就这样走了,那该有多遗憾。”林珞菲不能说出历史,这个理由听上去实在有些牵强,“大公和维多利亚王后,一直都没能在一起。”
公爵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得到林珞菲的心意,他和康斯坦大公一样,遭到了国王的贬黜,然而不同的是,他是和爱人一起回到了家乡的城堡,两个人的幸福,离开了宫廷,反倒更加无所牵挂,也无需再担忧什么。公爵和林珞菲此时此刻的幸福使得温柔的少女越发为康斯坦大公感到难过,公爵一叹,其实他和林珞菲一样,尽管有违公理,有违道义,却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王后能和大公在一起,该是多好。
“拉乌尔,你觉得,上校他,和大公……”林珞菲没有说下去,拉莫是王子卫队队官,没有人敢随意怀疑他,可是,身在卫队的林珞菲,也还是多少听到了一些传言。事实上也不能怪人们猜疑,因为齐埃尔的事,连国王都当众问过拉莫,更何况是私底下的流言。
“我不知道。”公爵回答,公爵也曾试探地问过拉莫,可是拉莫的回答却颇有些避重就轻。拉莫是公爵的朋友,几次共同进退,公爵也很清楚,拉莫绝不是那种会背叛国家和人民的人。那么,拉莫究竟是怎样的立场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他是不是从马勒康斯坦大公的身边来的,他始终都是公爵的朋友,如果他不愿意说,那自然有他的隐衷,又何必去追问。公爵忽然笑了笑,“菲,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拉莫就是康斯坦大公信上提到的那个孩子。”宫廷已经让公爵心灰意冷,康斯坦大公即使没有与宫廷为敌,至少也是对立的,如果拉莫果然是从马勒而来,倒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林珞菲噗嗤一笑,公爵向来宽宏温和,即使是亲王,林珞菲也没听公爵叱骂过一句,刚才那句话,似乎就是能从公爵口中说出的最重的谴责了,林珞菲听得出公爵对宫廷的失望。
“或许真的就是呢,拉乌尔。”林珞菲靠着公爵,轻笑道。
公爵也笑了,他拍了拍林珞菲的肩,说道:“好了,菲,今天不要去想别人的事了,想想你自己吧。跟我来,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公爵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林珞菲的手往外走,准备了几天,终于可以给她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