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174、第三百五十八章 两个活着的人

　　林珞菲坐在行军床的床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左前方的地面，回到营帐后，她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尼奥站在她的面前，焦急地看着她，他不能站在她的左侧，虽然她没有抬头，但只要他稍稍挡住她的视线，她就会显得很不安。尼奥知道牵动她心的是什么，罗伦斯上校带来的那块手帕就放在左侧的桌子上。

　　“菲奥娜……”尼奥轻声唤她，忽然想起刚才罗伦斯上校在的时候，她让他叫她“菲”。拉乌尔和他对她的称呼是不同的，如果“斐迪南公爵”突然改变了对妻子的称呼，也很可能会引起猜测和怀疑。尼奥不是不知道，但他却担心，贸然叫她“菲”又会让她难过，所以他宁愿冒险，也没有那样做，没想到，她却自己向他提了出来，想起从前她不同意他却想尽办法要叫她“菲”的时候，尼奥又不禁好笑，“菲奥娜，你要是想看，我把它拿过来好吗？”此刻没有外人，尼奥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称呼，把那个单音节的昵称留给她和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林珞菲没有说话，他便走到桌旁，想拿起那块手帕。说起来，这是拉乌尔的手帕，那么他很可能也是见过的，但他总是没有她那么细心，见过也就忘了，刚才要不是她，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罗伦斯上校。

　　“别去碰它！有血……”林珞菲忽然急切地喊了一声。

　　尼奥一低头，果然看见白色的手帕上隐隐地映出一丝暗红色，刚才他并没有注意到，现在看来，手帕叠在里层的那一面，显然是印着血迹的。

　　“你怎么知道……”尼奥一句话没有问完，就停了下来，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是我到军营的那一天，他的手帕不见了，我知道，他又吐血了……”林珞菲用一种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的语调，轻轻道。

　　尼奥一惊，林珞菲用这种语气说话让他有些着慌，他赶忙走过去，本应该向她弯下腰，但他却直着腰，屈膝跪下来，伸手揽住了她：“你还好吗，菲奥娜？”

　　她向他转过头，恍恍惚惚地找他的眼睛：“尼奥，告诉我，拉乌尔走了多久了？……”

　　这些天来，林珞菲在迷糊的时候，有时候也会问尼奥，拉乌尔离开多久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但这次，尼奥看了她一眼，就明白，她问的是，那次永远的离别。

　　“有两个星期了，菲奥娜。”他微微一笑，又道，“确切地说，是两个星期零一天，十五天又三个小时了。”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是数着过来的，他就这样，数了三百六十三个小时。

　　“两个星期了吗？可我怎么觉得，我昨天还见过他……”林珞菲轻声呢喃。

　　“其实，我也是。”尼奥笑了笑，“昨晚，我梦见他回来了，问我有没有照顾好他的菲，我睁开眼睛还以为他在那里，就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他没有回答我，我起来找了半天，才知道是个梦。”

　　“尼奥……”林珞菲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才又道，“这些天，我一定让你很为难，对不起……”

　　尼奥一愣，随即又笑了：“说什么呢，菲奥娜？你怎么会让我为难？这不可能。”

　　“我好像……总是向你问起拉乌尔，我不该这样……你也很难过……”她轻轻地道。

　　尼奥一震，眼睛竟毫无预兆地有了一种酸涩的感觉，他很快地眨了眨眼，仍然笑了起来：“菲奥娜，我说真的，你不用管我，我没什么。你以后要是想问，还是尽管问，拉乌尔不在，还有我在你身边，你总不用担心没有人回答你。”

　　“我想我以后不会问了，尼奥。”林珞菲慢慢地转过脸来看他，“我会记得，拉乌尔已经离开了……”她顿了顿，似乎对于这个事实，她仍然需要时间去反应。她的眼睛终于不再那样空得让人心慌，这次，她没费什么力气，就对上了尼奥关切的目光，她好像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尼奥，我知道你是把一切都闷在心里了，别这样……我也很担心你……”

　　“嘿！说了别管我的……见鬼！”视线一阵模糊，就算尼奥硬着头皮不承认，他也没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弄成了这样，他既不能抬头，也不能低头，只好僵在了那里，喃喃地说着“见鬼”……

　　林珞菲伸出手，指尖滑过尼奥的脸颊，拂去了几滴跟他一样执拗，一意滚落的眼泪：“尼奥，拉乌尔走了，却把这么重的负担压在你的身上，他这样对你，你也能不恨他，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谁说我不恨他的？！”尼奥忽然粗声道，“我恨他……菲奥娜，你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说一遍，我恨你，拉乌尔！”

　　“就好像他仍在身边一样……”林珞菲没有被尼奥的虚张声势所欺骗，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果他听到了，会微笑吧……”

　　尼奥“哼”了一声：“也许还会说，他很高兴我恨他，这个傻瓜！”

　　“对……”林珞菲轻轻地笑了，尼奥直盯着她看，这是两个星期以来的第一次，清醒的、真正的笑意，还带着一丝隐约的骄傲。

　　“他真的会高兴的。”尼奥低声自语。

　　“你起来吧，尼奥，地上凉，你的腿不能受寒。这几天天气不好，腰疼得厉害吗？”林珞菲一边说，一边把尼奥拉了起来。

　　“有一点疼，不过没什么，只要不下雨，问题就不大。”尼奥哈哈一笑，他才不会告诉她，今天在罗伦斯上校面前，他还差点站不起来。

　　他总是个男人，能承起的就承起来，他还顶得住。

　　放心吧，拉乌尔，你走了，还有我。

　　军官们的推断是一个星期，然而，仅仅过了三天，康斯坦大公就重又站在了天鹅堡外的山上。决战来得如此之快，快得甚至让人来不及准备。当拉莫看着天鹅堡塔尖飘扬的王室旗帜时，他的心里空荡荡的。奥古……就算拉莫不怀疑自己这样做的正确性，但对奥古，毫无疑问的，他是背叛了他们的友谊……

　　雨，终于开始下了起来，起先不大，但到了后半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帐篷上，风呼呼直响，坐在营帐里，可以听得到外面巨大的帅旗被风卷起又扔下的嚯啦声，一切都好像在这骤起的风中战栗。

　　尼奥坐在桌旁，慢腾腾地擦拭着他的剑。西班牙勒夫•蒂尔，这曾是拉乌尔的剑，现在是他的……从前是斐迪南公爵的，现在也是“斐迪南公爵”的……也许将来他可以找个人，在这剑身上刻一行字，就叫“公爵之剑”，呵……

　　他低着头，默默地擦着，几个小时了，也没有停，偶尔把手放下，也是轻轻按一下腰，便又接着擦拭剑刃。

　　说来也真不凑巧，偏偏在这个时候下雨，看来上帝和他确实是很难友好相处的。不过也没什么，一会儿骑上马，顾不上也就忘了。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手，轻柔地按住了他的脊背，避开了疼痛最为尖锐的腰部，沿着脊柱边缘，由下往上轻轻按揉，用均匀的拍抚帮助他放松绷紧的肌肉，稍稍几下，疼痛就缓和了许多，就连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没有睡？”他也没有回头，随手放下了剑，手肘支在桌上，用拳头抵住下巴，笑嘻嘻地问道。

　　“下雨了……”她垂着头，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清晰。

　　“唔？”他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就是逞强还要不置可否地问这么一声。

　　“你不会以为我忘了吧？”她也不说明，把同样的疑问又推回给他。

　　他咧了咧嘴，拳头故意一滑，挤压着侧脸颊，变了形的脸做出一副怪样子，歪着头不吭声。

　　“照顾好自己，尼奥……”她又一次这样说道，似乎特别害怕尼奥不这么做，“现在，只剩下两个……你不能再有事……”

　　尼奥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是要把郁积在胸口的气都吐出来，他不顾腰疼，猛然回身，拥住了林珞菲。

　　“菲奥娜，为了你，为了他，我都不会离开。如果你觉得很难再相信这样的承诺，我可以向你起誓。不以我的生命来起誓，而以拉乌尔的死亡来起誓，你知道，我会遵守这个承诺。”尼奥低声说着，一边抬起左手，两个人都看到了尼奥中指和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尼奥笑了笑，那明明是两道禁锢他的枷锁，他却仿佛甘之如饴。为了那个人，他要承起他丢下的一切。为什么不笑呢？除了这两个人，他这辈子不可能再这样爱谁了，他是愿意为他们付出全部的，很愿意。

　　“尼奥……”她看着他，轻声道。

　　她似乎还是不能放心，不要紧，他会向她证明的，用他的一生来履行这个承诺。

　　他“嗤”地一笑，转过身，把背对着她，好让她继续替他按揉腰和背。他低下头，知道她看不到，强撑起的笑颜渐渐黯淡了下去。

　　菲奥娜，即使不是为了他，我也愿意守护你，但是这一点，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