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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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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春节颇无年味。大部分人都回老家过年去了。
冬阳晴朗，碧空澄澈，街道空无一人，平日里最堵的几条主干道顺畅得可以飙车。
在乔洋的几番电话催促下，年二十九这天，乔薰简单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走到酒店楼下打了个车。
出租车司机热情地帮她搬行李，“姑娘去高铁站还是机场？哎哟你这箱子可真轻。”
乔薰摇头，“去半岛一号。”
半岛一号是A市小有名气的豪宅区，离她住的酒店不到30公里。
偏偏她宁愿住酒店，也不愿住家里。
出租车飞驰在海滨路上，路过公交车站时候，她看见不少人翘首等候着早高峰的公交车。
明明都接近年关，依旧还是有社畜们逃不过上班的命运。
乔薰望着站台上那一张张年轻稚气的面孔，想象着无数奔波在这座城市的青年，他们怀揣着一腔热血和梦想，在钢铁森林的衬托下显得如此弱小而迷茫。昨夜的疲惫还未褪去，又要拖着身躯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上拥挤摇晃。
中露风宵，他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乔薰看入了迷。
她在游戏里热爱买皮肤，不管这个英雄她玩不玩，皮肤先满上，开局先用金钱砸出气势。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露风宵一个皮肤都不买。
一个皮肤才值多少钱，这都不舍得？难道是他来A市务工时间短，手头不宽裕？
她只知道他在一家酒吧上班，平时都住在店里，也不好太明显地打探他经济状况，只能打着“今晚上钟遇到大佬打赏”的名义，暗地里送了他几个皮肤。
送皮肤没别的意思，就是个感谢。
毕竟这段时间，他一直陪着自己在王者峡谷的刀光剑影里出生入死。她玩脆皮的时候他就玩坦克，像个老父亲一样护在她身前扛伤害。她玩坦克的时候他跟在她身后尽职输出，同生死共命运，从来不存在“卖队友”一说。
游戏里他很少在频道发言，活好低调不说话，极少数时候乔薰和别人掐得凶了，他站在乔薰这边帮腔：“你是旺财打饱嗝——屎吃多了吗？不是的话就把嘴闭上。”
乔薰心想这男人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嘴倒是挺毒。
半个月下来，她对他的感情如汛期的水位一般不断上涨，渐渐把独步寻花和白桑桑的那档子事抛到了脑后。好几次恨不得在峡谷里以大龙为证，和他拜个把子。
乔洋在电话里悄悄质疑：“姐你刚从一段网恋里缓过来，可别又栽进另一个坑里。”
乔薰信誓旦旦，“放心吧，我和他就是纯粹的革命友谊。”
连微信都没加，离了王者两人啥都不是，多纯粹！
***
回到半岛一号的家，乔妈妈明显没有好脸色。
“你毕业一年到现在还没个正经工作，实在不行你给我交个正经人当男朋友也行啊……”
乔薰点着头“知道了”，拖着行李箱回了房间，把乔妈妈的唠叨锁在门后。
乔洋的房间和她房间阳台联通，他从阳台蹦进来，望着“大”字型瘫在床上的姐姐。
“你别现在就不耐烦呀，今晚薇薇堂姐一家过来吃饭，到时候可不止咱妈一张嘴。”
“薇薇堂姐？”乔薰叹了口气爬起来，头疼道：“要不我现在就回酒店算了。”
她的薇薇堂姐从小到大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不早恋，不折腾，和招猫逗狗的乔薰形成鲜明对比。
毕业后堂姐前脚在一家学校当上语文老师，后脚就找了一个国企高管准备结婚，据说男方学位房都买好了，就等着堂姐下一步生出一子一女凑成一个“好”字。
堂姐事业婚姻两手抓，堪称乔家女性后代里的模范教学。每次乔妈妈都要拿堂姐举例，唠叨乔薰不务正业。
今晚要是和堂姐一家吃饭，不知道自家老妈又要怎的抓狂。
***
乔薰当然不能刚回家又逃回酒店。
晚上乔家几位家长围坐在一桌言笑晏晏，表面上互相恭维着彼此子女，实际上暗暗刺探。
大伯母：“你说你家小薰，以后会去哪里上班呢？毕竟是个中央音乐学院高材生啊，放哪里不是个人才。”
乔妈妈：“哪里哪里，小薰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比不上你家薇薇稳重，这么快就安定下来，男方又有钱又能干。都谈一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哎哟不急，让年轻人多谈一会。”大伯母笑得灿若秋菊，“你家小薰呢，有对象了没？”
“……”乔妈妈语塞，笑意勉强。
乔薰抬起头来，挽唇一笑，说不出的无辜天真，“伯母我现在还单身无业呢。您从小最疼我了，能给我介绍个对象吗？或者有门路帮我安排工作也行。”
堂姐和大伯母的笑同时僵了一秒，乔薰这话她们实在不敢往下接。
本来只是简单炫耀一下，谁也不想揽事上身。
果然，接下来堂姐一家吃饭时安静了许多。
乔洋在桌底下给姐姐比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
A市的另一头，华府新城。
这里是有名的回迁房小区，住满了A市拆迁暴富的土著。
一栋高楼的阳台上，黑色风衣的男子斜倚在栏杆上，冷风嗖嗖吹起他的衣角，他臭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林闵森推开阳台门，惊讶地发现秦予风已经在杵这了。
“哥？”
秦予风懒懒抬眼，“不是正在吃饭吗，怎么你也跑出来了。”
“和你一样，这饭没法吃了，我也出来吹吹风。”林闵森走到他身边，点了一根细长的薄荷味女士烟，在冷风里忧伤地吞云吐雾。
秦予风一下就猜到，肯定是舅舅又在表弟耳边催婚了。
若是舅舅舅妈知道了林闵森的真实取向，只怕会轮流抡起狼牙棒把他揍得满地找头。
“你呢，哥，你又在烦什么？”
“酒吧的事。”
林闵森正想出言劝解，秦予风冷淡地摆摆手，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不用安慰，我早习惯了。”
饭桌上秦家长辈们谈起子女时，不是这个谁的企业上市了，就是那个谁股市里又赚了一大笔，唯独谈到秦予风的时候，秦爸爸摇头叹气，“我家这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开个破酒吧。”
阳台上，林闵森拍了拍自家表哥肩头，“叫你从小处处压我们一头，现在尝到滋味了吧。”
秦予风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一张祸害女同学的脸，学习好体育好，奖状摞起来厚厚一沓，翻面当草稿纸用，半点都不心疼。
十六岁跳级读完高三后，他去英国的帝国理工计算机系留学了几年。
秦爸爸亲妈妈翘首盼望着自家宝贝儿子留洋归来后，能够踩着家族的肩膀称为IT届大牛，结果秦予风不知脑子抽什么风，放弃了好几个牛逼轰轰的offer，把钱都投入了中心区一家叫“天琴座”的酒吧。
秦爸爸深感脸上无光，“酒吧再高端那也是服务业，说出去就不好听。”
“搞IT还叫码农呢，说出去也没多好听。”秦予风如是反驳。
秦爸爸讲不过他，恼火之下对儿子放下狠话，“我给你三年时间，你这小酒吧要是折腾不出名堂，乖乖回来继承家产。”
***
光站在阳台吹冷风也不是办法，秦予风看了看表，估计客人都吃完饭准备转场了，他这才回房，准备上游戏发泄一下邪火。
林闵森一听他要打游戏，跟在他屁股后面像条甩不掉的尾巴，说是还想听一听上回妹子的天籁之音。
秦予风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林闵森往他身边一靠，笑得十分荡漾，“好听的声音不分性别，你不懂。”
秦予风嫌弃地推开他，这才坐下来登录了游戏。
一上线，就接到了暗黑萝莉安小妮的开房邀请。
他眼底涌起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兴奋，赶紧点进了房间。
“我以为你过年这几天都不上线呢，我可太需要去峡谷里活动活动筋骨，教育一下小学生了。”
手机响起了女孩久违的清甜声音——如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叮咚响，悦耳清澈得难以言喻的好听。
秦予风眉间一沉，“你……在家遇到不高兴的事了？”
“算是吧。”
林闵森八卦地凑过来，手掌贴在嘴边把声音朝手机方向拢，“妹子你啥事不高兴，说出来一起唠唠？”
乔薰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颇为意外，“你旁边谁在说话呢？”问完她又补了一句：“声音还挺温柔。”
“我弟，表的。”秦予风瞥了一眼半个身子扒拉在他床头的林闵森，目光中似有不悦，“他喜欢男人，是个如假包换的基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此时要刻意强调表弟这一层身份，大约是害怕她会打闵森的主意？
乔薰还没说话，坐在她旁边刷微博的乔洋耳尖凑了过来了，“基佬？什么基佬？姐你整天在游戏里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乔薰凶了他一句，转过身，插上耳机不理他。末了她对手机另一头缓言解释：“刚才那句话不是冲你说的。我弟也在我旁边。”
“这么巧？”
“要不把我们两弟凑到一块得了？”乔薰坏笑起来。
乔洋一个抱枕砸了过来。“老子是直的，对基佬没兴趣！”
呵，没兴趣？那一头的林闵森听罢颇为愤慨，“哥，他什么意思，还没见面就嫌弃我吗？哼，他没兴趣，我还没兴趣呢，我的择偶标准可是很高的。”
那一厢，乔洋围绕“自己是个钢铁直男”开始了一场激情洋溢的演说。而这一厢，林闵森也开始历数起自己游走GAY届多年的风流韵事。
乔薰挪远了对着手机道：“我觉得我弟好吵。”
秦予风点头低声附和道：“我弟也是。”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地放下手机。
这一头，乔薰横眉冷竖、言辞厉切地威胁乔洋赶紧滚回他房间。那一头，秦予风连嘴皮子都懒得动，直接像拎小鸡一样把林闵森提到门外，门一关，暴力清场。
世界终于安静了，两人回到王者峡谷。
这里没有世俗的叨叨，没有长辈的焦虑，只有熟悉的河道、圆润的河蟹……
兰陵王刀光剑影，云中君展翅上天，一切都仿佛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盾山愿意缩塔下就缩塔下，愿意去开团就去开团。黄忠愿意结一个地雷，就结一个地雷，愿意开一个大炮，就开一个大炮。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地雷也不结，一个大炮也不开，也没有人问他。妲己愿意蹲多久就跑多久，她若愿意跑到天荒地老，也没有人管。
打完一盘，乔薰明显比刚才开朗了不少，兴致勃勃地夸赞秦予风的凯刚才一波三杀。
秦予风见她心情略好，几番迟疑，终于问出了口，“大过年都回到家了，闹什么事了不开心？”
乔薰撇了撇嘴，“回到家能有什么开心的，这堆亲戚不是催你找对象，就是催你找工作。”
秦予风对她的感情生活不了解，但对于她的工作……
他欲言又止，“你之前那份工作……”
“其实我也不算完全没工作，只是这份职业说出去名头不太好听，我妈他们总觉得不正经。”乔薰简单回顾了一下这一年当主播的历程，小眉头皱成一团，“虽然赚得也不少，但每次上钟都挺担心被熟人遇见。”
秦予风“嗯”了一声，目色沉重，心中更坚定了对她职业的猜测，诚恳劝道：“换个工作吧，新年新气象。”
“我也是这么想的，年后我就去跑面试。”乔薰望着挂在衣架上一整套全新的西装套裙，“争取不久的将来成为一名衣冠楚楚的‘正经人’。”
秦予风沉默了片刻，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拯救少女于水火的正义感。
只是片刻的迟疑，他清了清嗓子，厚沉的嗓音带着郑重其事的意味。
“你，会唱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