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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没有灵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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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竹笙放下了肩上的草药担子,加快脚步往城西走。来时的路已被堵死,之前三个孩子说夕阳村位于西南方向,或许还能找到他们的父母。
就在他即将拐过街角,能望见城边缘那片稀疏树林时,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了。
那力道来得又急又猛,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叶竹笙心头一紧,猛地回身,手已经下意识攻向对方的腰部,却在看清来人时硬生生收住了。
是个年轻的女医修,一身月白的医袍沾了不少污渍,原本该束得整齐的发丝散乱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她的脸色很不好,带着奔波的疲惫和显而易见的焦急,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紧紧盯着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位道友!”她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是跑了不少路,“求你搭把手!前面临时医疗点人手实在不够了,好多昏迷的人抬不动,再耽误下去……”她话说到一半,急切地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回走,“就几步路,帮帮忙,算我求你了!”
叶竹笙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望着女医修那双写满焦灼的眼睛,犹豫的瞥了眼街角外那片通往夕阳村的方向,还是跟着这位女医修走了。
叶竹笙默不作声地跟着那名女医修折返回方才那片躺满伤者的区域。担架早已用得一干二净,只瞧见女医修正吃力地扶着一个意识模糊的患者者,那人浑身瘫软,几乎要从她臂弯里滑下去。
叶竹笙快步上前,没多言语,直接俯身将伤者背了起来。刚一搭上后背,那人便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声音里满是痛楚,身子也跟着剧烈抽搐了一下,温热的血顺着衣料蹭到了叶竹笙的脖颈上。
女医修见状没有闲着,而是背起来一个轻些的孩子。
叶竹笙稳稳托着伤者的腿弯,跟着女医修往临时医疗点走。越靠近那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呻吟声便越发浓重,待到了地方才发现,所谓的医疗点不过是一片空旷的空地,地上同样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个个都在低声哀嚎,黑色血迹随处可见,看得人触目惊心。
与外围不同的是,空地正中间围坐着几名修士,有男有女,他们周身都泛着一层淡淡的柔和光芒,像一层薄纱般笼罩着整个空地。可再细看面纱下的脸,那些修士脸上皆是痛苦难忍的神情,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消耗。
不过片刻,一名修士身上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他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旁边立刻有人接替他的位置坐下,双手结印,重新撑起那层光芒。而被换下的修士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便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向满地伤者,强撑着去查看他们的伤势,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叶竹笙将背上的人轻轻放在地上,目光扫过这一片狼藉与挣扎,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修转头时瞥见叶竹笙满身血污,衣襟上还沾着大片暗沉的血渍,裸露的脖颈和手腕上甚至溅了些零碎的血点,浑身上下竟连件最基础的防护法器都没有。她眉头猛地一蹙,迅速地从袖口摸出一条素色棉纱不由分说递过去:“带上,这周遭浊气重,血腥味里裹着邪祟,没防护容易染病。”
叶竹笙看着那方叠得整齐的面纱,指尖刚触到便觉一股微凉的清意,知道是加了净化效果的。他没多言,乖乖接过来蒙在口鼻上,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
两人再没多余的话,转身又往方才那片区域去。脚下的路被血水浸得发黏。
他们和其他几位同样一身狼狈的修士一道沉默地重复着弯腰、背起、放下的动作,一趟又一趟。
遇上伤势重些的,叶竹笙便和女修合力抬着,偶尔对上眼神,也只是匆匆一点头,连句“换我来”都来不及说。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面纱边缘,混着脸上的血污,在皮肤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痕迹。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落下,他们背上的衣衫早已被血与汗浸透,黏在身上沉甸甸的,却仍是脚步不停,朝着下一个需要救助的身影走去。
天彻底黑了。
叶竹笙大汗淋漓,双腿发软的撑着棍子,喘着粗气问一旁的女医修:“道友,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女医修安顿好病患后抬头看天,抹了把汗回:“还不行,天黑了,一会全部的人要去各处临时医疗点维持净化阵。”
叶竹笙问:“净化阵?是临时治疗点的那个吗?”
女医修半瘫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气喘吁吁的道:“新来的吧,我叫芷禾,你不知道也正常,这城里的瘟疫不是一般的瘟疫,而是鬼疫。”
叶竹笙:“我叫叶竹笙,鬼疫是什么东西?”
芷禾听见这个名字楞了一下,并未多想,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恨的牙痒痒道:“是那群该死的鬼修,用鬼气侵蚀普通人的血肉,转化为自己的养料,久而久之被鬼气吸收了的人就变成白骨了,但由于初症状和普通瘟疫一样,刚开始人们也只以为是平常的小病没当回事。”
叶竹笙担忧的问:“那这鬼疫不能祛除吗?”
芷禾无奈摇摇头:“不好祛,鬼气无所不在,一但沾染便会如毒素一般在体内游走,悄无声息,很难被发现,后期出现症状时鬼气也早已和体内经脉牢牢融合在一起了,强行祛除可能会导致死亡,别看我们有净化阵,但是只是能暂时压制住他们体内的鬼气罢了。”
叶竹笙皱眉:“这么大一个城,会有这么多鬼气吗?”
芷禾叹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之处,我们还没有找到鬼气的来源,无法从根源解决问题。”
叶竹笙又问了夕阳村,芷禾回想了一下:“城边的村子已经没有人了,我们筛查过几遍,有人的话也被带到城中统一治疗了,你要是找人的话可以留意一下地上这些。”
叶竹笙道谢。
芷禾摆摆手,然后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叶道友,你的名字和那位好像你知道吗?”
叶竹笙没听懂:“什么意思?”
芷禾正要开口,却被一道嘹亮的声音打断:“请各位医修、丹修、剑修前往各个临时医疗处加强净化阵法!”
这声音仿佛广播似的回荡在整个熙城中整整三遍。
离的近的修士已经匆匆赶来。
叶竹笙问:“芷禾,这是要干嘛。”
芷禾拉着叶竹笙朝着净化阵走去,边走边解释道:“白日里病者可以靠着阳光缓解一□□内的鬼气,一旦到了夜晚鬼气便会肆掠,我们需要全部去各个临时医疗点加强净化阵,让阵法范围扩大,净化法力作用更强。”
叶竹笙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我不会灵力啊。
芷禾已经把他拽到了阵法处,只见原本只坐着几个修士维持阵法的地方,此刻已经坐满了十几个人。
与此同时,整个熙城在不同方位的净化阵慢慢被加强扩大,最终汇聚成一个大大的光罩,把半个熙城笼罩在内。
丹修们已经把炼丹炉搬到了临时医疗点附近较为空旷的地方,周身升起防护罩,以免炸炉伤到人,炉内火光跳跃,刚刚揭开的丹炉还未来得及冷却又被主人丢进了一把又一把的药草开始炼制。
算了,来都来了,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叶竹笙同芷禾坐在一起,他悄悄观察芷禾结印施法的手势,也七手八脚的开始学,结的乱七八糟。
叶竹笙见大家都闭眼专注于维持阵法没有人看自己后又尝试了几遍还是没有动静。
不死心又试了几遍,就在叶竹笙不抱希望时,一股微弱的暖流竟真的从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芒像萤火般跳动了两下。他心头刚涌上一丝欣喜,还没来得及细品,就觉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那光芒勾着往外抽,顺着指尖一点点流逝。
不过片刻,四肢便开始发沉,像是灌了铅,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耳边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变得吃力。掌心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像风中残烛般闪烁了几下,终究还是灭了。
他身子一软,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便往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响。
不是吧……自己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
不远处的芷禾正闭着眼,全力维持着阵法,听见旁边的动静睁开眼。见叶竹笙倒在地上,手臂还磕红了一块,她愣了愣,随即收回手,看着他那副脱力的样子,脸上掠过几分复杂,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你灵力这么低微吗?”
听见芷禾的话,叶竹笙只能虚弱地眨了眨眼,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光芒散去时的麻意。
芷禾叹了口气,她自己也耗得厉害。可是此刻却不能停下法术去扶他。
叶竹笙用手臂撑起上半身,哑声道:“没事……歇会儿就好。”
话音未落,旁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是刚才倒下的另一名修士,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见叶竹笙这副模样,哑着嗓子道:“别硬撑……这净化阵最耗灵力,没根基的人撑不过三息……”
芷禾一只手快速的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玉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塞到他手里:“含着,能回气。”又转头朝那边喊:“李师兄,去找丹修那边拿点药!”
叶竹笙把丹药含在舌下,一股清冽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缓过点劲来。他看着芷禾转身,周身的光芒明显比刚才黯淡了些,可她双手结印的动作依旧稳当,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远处传来新的呼救声,叶竹笙咬了咬牙,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被芷禾回头瞪了一眼:“老实歇着!添乱吗?”
他动作一顿,终究还是坐回地上,看着那些被阵法吸完灵力后接着来来往往照顾伤患的身影,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呻吟,只觉得刚才那点灵力耗尽的疲惫,比起眼前这满目疮痍,实在算不了什么。
阵中又有一人支撑不住,闷哼着歪倒,立刻有人补上空缺。倒下的修士连擦汗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在地上,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叶竹笙看着那人苍白如纸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结印时的急切。
原以为能帮上点什么,到头来却连三息都撑不过,反倒成了别人分心的由头。
“还能动吗?”旁边传来芷禾的略带疲倦的声音,见叶竹笙抬头,她朝不远处努了努嘴,“那边有水囊,去给病患润润唇。”
叶竹笙立刻应声起身,脚步还有些发虚,却走得极快。水囊挂在一棵断树上,他解下来时手都在抖,倒了点水在掌心,先凑到最近一名病患嘴边。那人嘴唇干裂出血,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
他小心翼翼地将水渡过去,看着那点水让对方痛苦稍稍缓和,心里竟泛起一丝微末的踏实。不是只有结阵才算帮忙,这些细微的事,也是此刻最需要的。
来来回回喂了几人,水囊见了底。他折返时,正撞见芷禾从阵中退出来,脸色比刚才更差,扶着树干才勉强站稳。叶竹笙虚扶着:“我再去取些水来?”
芷禾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个更小的瓷瓶,倒出几粒灰扑扑的药丸,仰头吞下。“水源快断了,省着点用。”她喘了口气,看向叶竹笙“你刚才……是第一次用灵力?”
叶竹笙愣了愣,点头:“嗯,第一次。”
芷禾挑眉,像是有些意外,却没再追问,只是道:“这阵靠的是灵力共鸣,不是硬撑。你根基太浅,别再碰了。去丹修那边拿点药过来分给大家,也可以帮那边修士抬担架吧,量力而行。”
话虽直白,却没了刚才那点一言难尽的意味。叶竹笙应了声好,转身先走向丹修处,还未靠近,只听“嘭——”的一声,又有丹修的炉炸了,那边满地丹炉碎片,那丹修脸上闪过心疼之色,手却没有一丝犹豫的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又一鼎炼丹炉。
叶竹笙过去把丹修们辛苦练出来的丹取走分给了坚持维持着阵法的修士们,众人吃过丹药,脸色好了一些。
送完丹药,叶竹笙又马不停蹄的抬起担架,把一些较为严重的患者抬到了离净化阵近些的地方。
往复循环,不知过了多久。
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满地狼藉上,也落在他沾满血污的手背上,带着点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