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旧时相识》林柠

7、第六章、佛香阁内

　　过了四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柳树舒展开了黄绿嫩叶的枝条，在微微的春风中轻柔的舞动，莺歌燕舞，一派生机。
　　紫禁城也彻底脱去了冬日的肃杀，换上了桃红柳绿。上至嫔妃，下至宫女。莫不穿得轻盈，颜色靓丽。
　　近日，六司忙的不可开交，流水般地宫女太监进进出出。衣料、膳食、贡礼……都为一件事忙碌着-----太后寿辰!太后、皇帝母子关系和睦，阖宫自然顺着皇上的意，热热闹闹地准备太后寿辰。
　　紫禁城偏远一隅佛香阁，却和热闹喧嚣的气氛截然不同，如同死水一般寂静。
　　佛香阁，一座旧的不能再旧的宫殿，不是冷宫胜似冷宫。几十年来安居在偏僻角落，仿佛被世人忘记。它的屋角、檐顶沾满了尘土，多年无人打扫，院子里杂草横生，在傍晚霞光的照耀下，流露出一丝荒芜与残败。——这就是沈慕青当年刚来时佛香阁的景象。
　　那时大宫女彩雯愤愤，立即招来几个宫女太监，想好好清扫打理一番，但被慕青打断了，娘娘只身着一袭月白蝶纹素衣，嘴角淡淡，温润携揉缕笑浅靥，沾颜出铅华，清音素言，说了句什么。
　　说了什么呢
　　哦，娘娘说了：“青丝落罢，布衣念珠袈裟，古灯烛蜡，御杖红尘丢下，苦修来世竹马。我本是无家之人，又何须多一个衣冠冢？”说罢，便转身进入黑暗的阁内。
　　留下一院的奴仆，黑压压跪倒一片，阒然无声。彩雯亦是，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她眼角滑下，落入斑驳的青石板上，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娘娘便过上了青灯古佛的生活，替父母超度，替兄嫂超度，替沈家满门超度，亦是替自己超度。彩雯不止一次哭着哀求沈慕青，求她念着皇子公主，想想她的亲生儿女，向皇上软下身子，重新回到以前宠羡六宫的生活，——皇帝对她余情未了，不止一人看得出来。
　　但娘娘微微敛起却月双弯黛眉，只淡淡说，“你若不愿跟我受苦，回去也无妨。”
　　彩雯从此再不敢提。
　　这天，宫里的热闹却连佛香阁也感染了几分。几个耐不住的小宫女小太监早偷偷溜出去，讨几分赏吃。剩下几个值班的也是心不在焉，小声谈论太后娘娘寿辰的盛况，语气里难掩羡艳。
　　“听说了吗？徽淑仪宫里的坠儿近来可得意了呢！皇后娘娘赏了她不少镜花绫帛，都是好成色呢。”
　　“前不久徽淑仪不是被宜妃娘娘罚了么？怎么如今又……”一小宫女不解。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徽淑仪被罚后没三天，皇上就亲去探望，这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
　　“难怪坠儿近来如此得意，”小宫女喃喃，“这才是大宫女的样子呢，现下我却是过得如何！”
　　大殿里，彩雯气得发抖，“娘娘，奴婢这就出去教训教训这些嘴碎的东西！”想必刚刚屋外的动静传到了殿里。
　　沈慕青跪在蒲团上，双眼连睁也未睁，“凭他们说去，与你我何干。”
　　音若天籁，却如同飘在云端，缥缈而空灵。
　　须臾，盈盈起身，洁白素衣清幽雅淡，宛若神女，叫彩雯不觉看呆。要她说，什么宜妃徽淑仪之流，不如娘娘一根发丝。
　　“今天是太后寿辰吧？”
　　彩雯正要回答，却被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声打断，
　　接着听见一位熟悉的故人的声音，——太后身边的大姑姑，檀静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