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旧时相识》林柠

2、第一章、新人

　　选秀是每个官家少女的命运。簪缨世族渴望借族中妙龄少女博得帝王青睐，触及权力顶峰；平民小吏渴望借好女殊容留得帝王一顾，效仿杨国舅，从此高门大族，挤进权力中心。
　　三月三，秀女入宫。
　　一位年轻的管事姑姑领着一队秀女走到宜春宫偏殿。立定，严厉的目光扫过面前十三位秀女——都是这一届选秀中拔尖的，威严的声音响起：“待会就该进去面圣和见几位贵人娘娘了，”目光在几位姿色尤其出众姣好的秀女上顿了顿，“是虫还是龙，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是，姑姑。”清脆柔美的声音一致回答。
　　“秀女入殿！”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却是正殿的大太监。
　　所有秀女敛了敛神色，整顿了衣裳，入殿。
　　殿上最中央处坐着皇帝，身着洁净而明朗的龙纹白色锦服，黑发被玉冠高高束起，一双剑眉下眼睛深邃而又多情，让人一不小心便陷了进去。左侧坐着当朝皇后，穿着牡丹凤凰纹曳地长裙，端庄温和，嘴角含笑地看着殿下少女们。右侧是宜妃，一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水样美眸微颤，黛眉细长，自有一股令人鬼迷心窍的魅惑风情，扬起如花笑靥，纤细的指尖缠绕着垂在肩上的发丝把玩，举手投足间无不展现酥媚入骨的娇艳。
　　美人纤纤手指微捂唇畔，巧笑道：“皇上，臣妾瞧着今年秀女姿色个个不凡，后宫想必要热闹一番了吧。”
　　男人似笑非笑：“爱妃可是怕被朕冷落了不成？”
　　“皇上！”宜妃娇笑，美眸瞥过底下一群动也不动的少女，眼底意味不明。
　　皇后眉头微蹙，只一瞬，又恢复端庄，只温声说：“皇上，底下妹妹跪了好一会儿了，不如早些开始也好。”
　　“皇后说的是。”
　　尖利的声音又响起。

　　“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赵氏令月！”
　　“太常寺卿之女张氏未蕴！”
　　忽然，“抬起头来。”低沉的男音传来。
　　张未蕴闻言抬起头来——的确是个美人——眸含秋水，双目澄澈，双瞳剪水，雾里看花。
　　看见殿上俊美男子，脸上微晕红潮一线。
　　只是，皇后呼吸窒了一瞬，宜妃手指扣紧了帕子，旁边的莞妃、沁昭仪、淑嫔更是微微怔愣，一言不发。
　　整个大殿死一般沉寂。
　　良久，皇帝顿了顿，淡声说：“留。”
　　选秀继续。
　　“领侍卫内大臣之女张氏安瑶！”
　　……
　　“顺天府尹之女……”话音未落，便被一阵杂音打断。
　　“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啊！公主……”只见一位四五岁女童跑进大殿内，身后追着一大群婢女嬷嬷太监。女孩眼睛黑曜如葡萄，小脸白皙却因跑了几步带了绯红，头带鎏金缠枝钗，身着玉色绣枝堆花襦裙，难掩尊贵。
　　皇后率先回神，温声道：“清裕，怎么到这儿来了”
　　“见过皇后娘娘。”软糯的稚声回答，却直直跑向上座。
　　皇帝早已起身，抱起女童，脸上是难得真诚的笑意：’’清裕怎么想到找父皇了？’’
　　“父皇好久没来看我和哥哥了，女儿想父皇了。”公主白藕般的双臂环住皇帝脖子，嫩粉的嘴唇嘟起，娇声道。
　　宜妃嘴角撇了撇，不就三天没见吗，这还委屈上了。
　　男人却是笑意加深，宠溺道：“是父皇对不住咱们公主，”说着对皇后吩咐了声；“皇后，剩下就交给你了。”话完抱着公主径自离开。
　　“恭送皇上！”
　　秀女们声音却难掩失望。

　　晚上。坤宁殿。镜前，掌殿嬷嬷素吟替皇后按按肩膀。
　　“娘娘，今天那位张姑娘……”
　　“……容貌倒是不俗。”
　　“嬷嬷是想说她像那位吧。”
　　素吟赧然一笑：“一双眼睛到是有几分宓妃娘娘的神韵。娘娘不怕皇上……”
　　“怕？怕什么？再怕宓妃如今还不是待在冷宫？”铜镜中，皇后向来端庄的面容逐渐扭曲，夹杂三分恨意三分快意。
　　素吟不敢再说一言。

　　子夜，紫禁城另一角。黄花梨床榻上，五岁的三公主清裕却睁着眼睛，不能入睡。许久，才喃喃自语：“我才不想看到她们呢，”

　　“只是她们一来，母妃就更要被忘记了。”
　　一声轻叹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