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西北》安珀

4、云南

　　——本文写于2003年冬

　　一路向南飞越彩云。甩脱了羽绒服和毛衣裤，一头扑进昆明盎然的春意。

　　阳光温暖明媚的让人难以置信，草翠树绿。洁白的玉兰花，艳黄的迎春花，火红的茶花竞相开放；各色杜鹃、郁金香姿颜娇艳。世博园入口，蝴蝶花铺地成锦，鲜黄、绛紫、纯白或白瓣兰芯，紫瓣黄芯，花朵大而厚……耳边有人道：冬天的花就这些了。我惊而怔，冬天？冬天吗？是在凛冽寒风中望着枯枝发呆的冬天？尚义街花市，贪婪的从花农手中接过一捧捧玫瑰、百合、太阳菊……将一个机场专用的鲜花箱子塞的满满，心尤未足。

　　彩色的不只是花朵。云南的少数民族种类之多是全国之首。白族，彝族，纳西族，傣族，基诺族……五彩缤纷的服饰与习俗风情万种，怎不让人眼花缭乱？

　　彩色的不只是民族。绿色的翡翠、白色的毒品、黑色的军火，黄色的光碟，通过滇缅公路源源不断的输送入境。昭示着云南五光十色的社会，财富与罪恶并存。

　　国计民生的头等大事是“吃”。来时念念不忘韦小宝吃到的四样云南菜：过桥米线、宣威火腿、大头菜、弓鱼干。惜乎，洱海的弓鱼已经绝种！作为主食的米线、饵丝饵块，摆在土产商店的酸角、雪参、梅子、牦牛肉干、豆末糖，街边小摊上的乳扇……都令我食指大动。抛开天下闻名的中药三七、潽尔茶叶，就是普普通通的菜蔬也别有风味。象牙白萝卜，不似北方有辛辣之味，却甘甜爽脆；切块，陪去皮碾碎的花生仁代替油，与新鲜蚕豆同煮。莲藕有糯性，用特制的瓦片磨擦成粉，如土豆饼制法，都是美味又营养丰富的素菜。可惜恰逢旱季，与新鲜菌子无缘。家常夏季将牛肝菌烹调后冷藏，此时取出翻炒，与新鲜无异，稍解我思菌之苦。最为惦念的鸡枞菌，同草果、花椒、大料等调料，微火油炸数小时，水分干后装瓶，耐保存而不失鲜美。每每想同舌头一并嚼碎了咽下肚去。

　　一路走来，翠湖白羽红喙，海鸥翔集；西山绿润清寒，幽静雅致；黑龙潭水明澈见底，清如水晶；石林怪石嶙嶙，山水相依……站在白族人家的小饭铺二楼扶栏观望，靠粉墙的绿竹婆娑摇曳。院中，杜鹃花红艳艳，缅桂花的甜香绕梁而走；墙外，金灿灿的油菜花……远方是洱海碧水苍山白雪……

　　现代文明的脚步已经无情践踏了优美的传统。大理古城，除了城门两边斑驳的砖石尚可怀旧，整座城市已经成了购物之所。水泥路两边店铺林立，招揽游客，重复的无非是蜡染、银器之类，仿古的小楼却是音像店和工商银行，败兴之至。丽江古城的原住民业已大多将自己的房屋租售给外地人开设买卖；街口，甚至能找到大城市中流行品牌的专卖店。

　　所幸，丽江不止大理的两条购物街，整座城市的风貌尚好。仅那古朴的青石板路就让人欢喜。清澈的溪流分为三股穿城而过，石或木桥架在溪上，旁逸斜出的花树点缀两边，远望就是玉龙雪山。走进这样一座城市，再浮躁喧嚣的心也会宁静下来，人与自然完美和谐的统一在此。桥头，找到了传说中的“布农铃”店。漂泊的布农，1995年沿著名的滇藏茶马古道跋涉到西藏拉萨，历时三个月，饱经沧桑。一路上马铃声单调寂寞。他拾得两片木块分别画上澜沧江和梅里雪山，分别悬于马铃和自己胸前，受到沿途9位活佛的开光加持，后用横断山脉的珍贵木材绘制大量。选下一只手工制做的青铜铃，声音高昂清越，余韵悠远。纸袋上小字注明：国内无分店，国外分店，尼泊尔加德满都、印度加尔各答、希腊雅典……雅典……

　　晚间，坐在古香古色的厅堂中欣赏了一场纳西古乐。悠长苍老的方言吟出乐曲名目，唐宋古韵犹如春溪奔泄，喷薄而出。不是流行，不是西洋，是民族，是传统。说不出具体的音律节奏，但是感觉的到盛唐的繁华富强，宋词的婉约清丽。乐队31人，12位须发皆白，年龄最长的84岁。单是这些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操持乐器的认真就让人心生感佩。其中一位吹笛的老人已经双目失明，音乐，对于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厅堂上方，悬挂着数十张乐队中故去者的遗像，也在倾听着他们视为与神交流的音乐吗？经他们之手，纳西古乐流传至今，虽不为后人所记，他们已经化为音符融入其中。

　　大自然也将美妙神奇赋予了这方土地。沿木板铺成的栈道穿越原始森林，高耸入云的树木骄傲的挺立，密密匝匝。寿终正寝的云杉斜躺在皑皑白雪上，无言诉说着自然界的生死循环。许久，眼前豁然开朗，林木向两边退去，环抱出一方草坪。被遮挡的视线瞬间释放，玉龙雪山披着素玉般的白雪，倚在蓝天的怀抱中，清绮明丽，仿佛是一个梦境……无怪台湾故宫博物院长一意要死后埋葬此处。

　　顺阴翠峡底流水而下，幽深的九乡溶洞别有风致。神女洞，钟乳石千姿百态，楚楚动人。雄狮大厅足有万余平米，想必是神仙聚会之所；厅门处伏着一头雄狮，却不知是那位仙家的坐骑？“神田”高十余米，千百万年融蚀出梯田般的岩石，层层铺陈，田田盈水；雌雄双瀑于洞顶缺口处倾泻而下，水势浩然，声如奔雷。足下相伴流水，或奔腾翻涌，或细流潺潺；身侧依靠奇石，或垂如流苏，或立若擎天。回头，天光明媚，绿藤垂帘；前望，玉砌雕栏，曲径通幽。真是别有洞天，神仙府地了！

　　游兴未尽，须臾之间从阳光灿烂、鲜花满街的昆明转至暮色沉沉，风寒刺骨的首都机场，一向自诩为“热爱北京”的我终于忍不住抱怨：又回来这鬼地方了。一手提着一坛子云南腐乳，垫在周围减震的是酸角；另一手的篮子里放着油煎鸡枞菌，外加一只云南白萝卜（只有我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干的出来）。鲜花不久在阳台上绽放着关于云南的美丽……唉，为什么我没有出生在那个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