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62、不想和你做朋友

　　蔺素影实实在在受到了惊吓，叶云徊这一番言论都是她闻所未闻的。她从小就被告知，此生无论生死，绝对不会离开这个谷，这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她曾经也非常真心的这么相信着，也未对外面的世界产生过好奇。毕竟父亲说过，外面很可怕，人心叵测，祸乱频发，屡有天灾，不似这里桃源仙境。直到那天谷里突然出现两个人，突然闯进他们的世界，而萧先生在她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涟漪。她以前从没想过，除了按照父亲的意思嫁给师兄，人生还有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通往外面那个未知而浩大的世界，可以变化成无数种可能，而这些可能都意味着她的人生也许会变得不一样。接着她慌了，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错的，与她从小接受的观念背道而驰，生出这样的想法简直大逆不道。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际，只见樱花栈道上一个人正往这边而来。来人神色冷漠，眼神如寒冰，高大的身形穿过樱花树下，忽然一阵风吹过，飘落一阵樱花花瓣织就的雨。他没有理会，一些花瓣来不及落下，沾在了他的玄色衣摆处，仿若粉白色的图画。
　　像花境里的天神。蔺素影想。可惜这是位有主的天神。
　　正在她心中可惜之际，天神走了过来，轻轻拉起叶云徊，语气温柔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叶云徊咧出一个同样温柔的笑：“蔺姑娘请我来吃茶。”
　　萧历瑾对蔺素影道：“多谢蔺姑娘盛情。我娘子身体还未大好，吹不得风，我先带她回去了。”说罢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二人沿着樱花栈道行走，萧历瑾携起她的手，她本打算甩开，想到蔺素影在亭子里看着，只得由他。抬眼看了看他，脸色还是冷冰冰的，大约演戏于他也是很辛苦的吧。
　　他忽然道：“你看着很高兴。”
　　她道：“那当然了，我好久没出门了，能不高兴吗？”
　　“是我忽略了，以后注意。你想出门，我可以陪你。”他平静道。
　　叶云徊很惊讶他竟会说这样的话，有些搞不清楚这是否也是演戏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要注意？我可以自己出门啊，不要你陪。”
　　他看了她一眼，说不清什么表情。
　　“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担心我。我明白，你大约是怕他们把我带走怎么样了，才一路找来。”叶云徊抬头看两边的樱花，“我觉得蔺姑娘是个好人，不会害我的。再说害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没有说话，等她继续说。
　　她接着道：“既然如此，我们也算朋友了……”
　　他打断道：“朋友？”
　　叶云徊点点头：“你救了我，我们自然是朋友了。”看他表情不对，“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不想。”他冷冷道，语气坚决。
　　怎么也该客气一下，谁知他竟然如此直白。大约是嫌弃她资质平庸，灵力又低，不配跟他这样的名士做朋友吧。当时在朝歌城外的树林里，他就问过关于她灵力修为的事，显然是很在意这些的。是了，他这样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随意与人相交。眼前是因为被困在这谷里，别无他法，才不得不纡尊降贵跟她一起演戏扮夫妻，实在是委屈他了。
　　叶云徊越想越多，越想越乱，气得马上甩开他的手。手是甩开了，腰却立刻被搂住，想要挣开就不那么容易了。她一时失了言语，就这么一路走回了院子。进房间关上门，她一下将他推开，气鼓鼓地不再理他。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委屈到想大哭一场。但她认为不可以在他面前如此，否则只会更加被他轻视，说不定还会被他笑话。想起早上那场暧昧，实在可笑，多半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幸好他刚才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自己生出的那点对他的好感或许可以就此掐灭。
　　晚上睡觉前，她努力将自己往里靠，离他远点，并在入睡前反复提醒自己一定要有睡相，千万不可以再滚到他那边去。但她太了解自己了，不采取点什么手段防着的话定会重蹈覆辙。于是想了又想，终于开口对他道：“玄山君，麻烦你给我施个定身咒，明天早上再帮我解开，拜托了。”定身咒通常自己无法解开，除非是修为很高的人，而她显然不属此列。
　　他微微一愣：“为何要这样？”
　　她不说话。
　　他这时明白了她的用意，道：“你可是不想再靠到我这里来？”
　　“嗯。”她决定尽量少跟他说话。
　　他在黑暗中道：“好。”随即出手将她定住。

　　叶云徊做了一个梦，梦醒时分她觉得有东西沉沉压在自己头顶，迷糊着伸手去摸，手指却不期然地触碰到微凉的皮肤，还有什么更加柔软的东西，又摸了摸，似乎是嘴唇。脑中顿时一个激灵，她立刻清醒了，差点蹦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沉沉：“再睡会儿，还早。”在这样的情境下，语调听起来像是呢喃，仿佛他们已经是很亲近的关系。
　　萧历瑾把她按回怀里，并且看样子不打算解释定身咒的事，继续睡得心安理得。叶云徊心里一阵哭爹骂娘，要不是力气不够简直想把他一脚踢飞。然而能力所限，只得老老实实躺在原处。就这么躺了一阵，她恍然也觉得困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沉入梦乡前似乎感觉到他给她仔细掖了掖被角。
　　早上醒来，两人四目相对，叶云徊先开口：“定身咒是怎么回事？你又逗我。”
　　他形容慵懒，语气却认真：“我何时逗过你？”
　　“你明明答应了我的，如果不愿意帮忙大可以直说，为何要骗我。”说着她往里退了退。
　　他靠近了些：“你昨天下午回来后一直在生我的气，你在气什么？”
　　叶云徊脸色一变，他竟然还敢问这个，此人果然脸皮很厚。当即不忿道：“我哪敢生气，是我自不量力罢了。玄山君是名士，怎会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
　　他恍然大悟，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原来是自己这句话说错了。忍住笑意道：“原来你在气这个。你可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叶云徊气呼呼道：“我哪里敢认为玄山君不对，你说的自然是对的。”
　　“我说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你就这么生气？”他继续问。
　　叶云徊咬住嘴唇，转过去不看他。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拉过我的手，还抱过我，也看过我浴中的样子了，我还怎么跟你做朋友？”
　　她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不是因为我灵力低资质差？”
　　他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她不解。
　　他沉默半晌，道：“你说你以前去过青城山。”
　　“对啊，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她越发不解了。
　　他却问：“你喜不喜欢那里？”
　　叶云徊认真回忆了一下：“喜欢是喜欢的，那里虽然仙泽深厚，却也很接地气，青城派的弟子们并不端着，不像昆仑的人总是高高在上。东西好吃，气候也好，没那么冷。但不知为何，可能是我那时年纪太小，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了。”
　　“哦？”他好奇起来，“其实也没有过去几年，怎么就记不大清了？”
　　她叹了一口气：“据师父说，我在青城山曾大病过一场，发烧昏迷了好几天，他亲自把我接回了昆仑。等我醒来，有些事情就变得模糊不清的，大约是生病所致，我师父也没有办法让我恢复。”
　　他心下大动，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有些事情就解释得通了。只是不知，她忘记了的事情究竟有哪些？包括自己么？因为这样，她才没有认出自己吧。想到她可能是真的把自己忘了，他不禁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滋味，又道：“你这个坠子……”
　　她坦承道：“是我在青城山时所得。”
　　“为何人所赠？”他问。
　　她有些惊讶：“你如何得知是别人赠予我的？”
　　“我看它不像昆仑的人会用的东西，随口猜测一下。”他如此道。
　　她点点头：“没错，我们昆仑派的人很少会用这么亮眼张扬的东西，这是在青城山时一位朋友送给我的。”
　　“什么样的朋友？”
　　看样子他打算刨根问底，叶云徊却不想再说：“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
　　他静默地看着她。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这氛围有了微妙的暧昧，叶云徊在他的注视中低下头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要想出去须得先找到结界所在，才有可能。药仙谷结界甚多，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要找起来很难，若是能得到一份这里的地图，倒可推断一二。”他道。
　　地图么，谷主蔺星河那里肯定有。但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才能拿到地图呢？那自然是偷偷拿了。只是谷主居处一向戒备森严，要想得手难度非常。而看萧历瑾的样子，丝毫不担心似的，根本没有要去盗地图的打算。既然如此，只能由她出马了。既然二人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那她也应当做点贡献。
　　决心是很好下的，具体如何实施就是另一回事了。正在叶云徊发愁之时，周易安和蔺素影来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再过一个月，药仙谷就要举办白马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