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46、红衣美人娇

　　桃源楼的伙计最近都觉得自己很倒霉，频频碰到脾气很差的客人，好几个都平白无故受了不少气。奈何不想受气也没有办法，来这里的客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势，没一个惹得起的。
　　门外阳光明媚，门内伙计们正在大堂候着，时时注意着吃茶饮酒的客人们有什么需要。这时门口忽然吹来阵阵清风，带入徐徐香气，引得众人都不由自主往外看去。只见大门处站了几个人，都是一身简单的装束，浑身上下却透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人还站在那里未近前来，已经有坐在大堂的客人认出他们腰间的佩剑，低声惊呼道：“快看，蜀山来的剑客！”
　　蜀山派非常注重武艺和修为的磨练，其门人一向很少下山来，人们想在汉州蜀郡以外的地方见到他们并非易事。而传说中风姿出众的蜀山剑客早就成了江湖上最为流行的神秘传说之一，人人皆想一睹其风采。
　　叶云徊自然也不例外，她和贺兰熏正坐在僻静角落的一张桌边喝茶闲话，听了也往门口望去。为首的是位年轻女郎，一袭红衣夺人眼目，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一双大眼睛惹人注目，长相明艳大气，娇而不媚，行止落落大方，神情带着几分傲气，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举手投足间很有大家风范，想必是出身极好的女子。
　　如此佳人就在眼前，饶是见过不少美人的叶云徊也不禁眼前一亮，随即明白过来这女子正是丹朱曾提过的蜀山乔松溪掌门之女乔染枫，江湖传言她喜穿一身红衣，所到之处万分瞩目，叫人移不开眼睛。叶云徊不禁暗道今日一见，所言不虚。据说乔松溪曾有意招萧历瑾为婿，不知为何没有成。此前她想过是不是因为此女不够漂亮，现在却不得不地承认这实在是一位美人。
　　立刻有伙计迎了上去：“几位贵客用饭还是住店？用饭这边请，眼下正好还有空桌少许，再等上一会儿可就说不准了。要是住店的话，抱歉无法满足，没有空房了。”
　　乔染枫道：“找人。”
　　“本店迎来送往，客人多如繁星多，敢问姑娘是要找哪一位？”小二道。
　　“玄山君。”乔染枫往前踏了一步，“你可以先去通报一声，是蜀山的乔染枫找他，他自然知道。”
　　一听是找玄山君的，伙计不敢怠慢，立刻引她去了。
　　等那抹灼人眼目的红消失在转角处，贺兰熏弹了弹叶云徊的袖角，轻声道：“看来她与玄山君关系匪浅，竟可以随意前去见他。”
　　不知怎的，叶云徊觉得胸中有些发堵，眼神黯淡了下来。贺兰熏见她神情，似有意似无意对她道：“你大概也曾听说过，乔松溪想招他为婿，传他掌门之位吧？”
　　叶云徊点点头：“听说过。”
　　贺兰熏替她斟了一盏茶，见她不动，将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你也看见了，如此一位美人，与玄山君诸多牵绊。虽说以往他没有接受，但以后的事可不好说。他们之间总归有同门师兄妹的情分在，这份亲近是旁人很难比下去的。”
　　这番话听在叶云徊耳中，自然明白贺兰熏意在提醒她，她怎会不知？然而她此时心中竟难受起来，闷闷地难以纾解，伸手拿起那盏茶，木然地喝了一口，滋味全无，思绪已飘向了不知何处。
　　贺兰熏又道：“前几日常宁帝姬的事才刚过，这又来了个乔染枫，过些时候不知道又会来个什么人。往玄山君身边贴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你心地单纯，受不得委屈，也做不到与人分享，不如趁早作罢。”
　　不过几句话，却将叶云徊的心思说得透透的。她一时无言以对，讷讷道：“贺兰师姐，我……”
　　贺兰熏伸出一只雪白柔荑，轻轻覆住她的手背，似是安慰：“我怎会不了解你？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你听我的，不要随意交付真心，就算将来有那么一天，也一定要是个值得的人。像玄山君这样的，只会让你徒增烦恼。”
　　叶云徊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清了：“玄山君不值得么？”
　　贺兰熏语气十分肯定：“云徊师妹，在昆仑你地位非比寻常，可离了昆仑，那些围绕在玄山君身边的女子哪个不是大有来头？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想要与你平起平坐，甚至取你而代之，试问你做得到吗？”
　　叶云徊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辩解道：“贺兰师姐，我与玄山君原也没有什么关系，哪有你说的这么，这么……”
　　贺兰熏斜了她一眼，微微摇头：“他待你不同旁人，我见过他看你的眼神，你在他心里跟别人不一样。”
　　叶云徊看着眼前桌上的茶盏，心想原来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并不是只有自己这么认为。可这是为什么？
　　贺兰熏继续道：“师妹，你也清楚，你……那些女子要么家世无人可比，要么修为卓然不群……”
　　叶云徊接过话：“我既没有家世，也没有功力，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她脸色变得更加颓然，失了光彩。
　　见她这样，贺兰熏不禁有些心疼，暗怪自己方才太冲动，可有些话不说明白了，将来说不定更痛苦，急忙道：“自然有拿得出手的，论相貌你也是一等一的，可你要知道，美貌是最靠不住的。你我既未登仙，总有一日要老去，不复今日颜色。就算能保容颜常在，又岂知没有看够的那一天？师妹，我说话不好听，可都是为了你好。”
　　叶云徊道：“贺兰师姐，这个我自然清楚。”
　　贺兰熏轻叹一声：“你要是能想明白，我也就放心了。我们相识多年，你为人如何我再清楚不过。玄山君很出色，所以才有那么多女子倾心于他，他又对你如此殷勤，你动了心也无可厚非。可想得他青睐的女人太多了，你能保证自己有那样的胸襟去处理这种局面？更何况，孔雀山庄与昆仑派有旧怨，他母家又是高门显贵，实在太过复杂，不是你能应对的。”
　　说到这里，叶云徊的一颗心已经凉了下来，这几日与萧历瑾相处间的那些似有若无的情愫都悉数消失，有过那么几个瞬间的怦然心动也显得幼稚可笑起来。她以为的暧昧或许也只是她以为的，毕竟他什么也不曾说过，她又怎能当真？贺兰师姐说得没错，她确实应付不了这样复杂的局面，即使能，她也不想。
　　如同被碰到触角的蜗牛，她决定缩回壳里。虽然可能这样会错过外面世界的精彩，可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她不想去探知还没发生的事情，或许是无边快乐，也或许是灭顶之灾。只要心还在原来的位置，好好守住，就没人能拿走，那它就还是自己的。
　　第二日下午，伊祁和光靠在柜台上指挥伙计往大堂角落的铜盆里加冰，以应对秋热。他感到很恼火，谁也没料到今年都这时候了，秋老虎还不走，解暑用的冰块价格一再上涨。而他的桃源楼怎么也是数得上的名店，怎能不备冰块呢？只得咬牙买了。他虽财富无数，却很是抠门，这项花费简直让他心痛难言。
　　不过在见到沉着脸的萧历瑾后，伊祁和光顿时觉得自己的烦恼不值一提了。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还是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问道：“玄山君，谁又得罪你了？脸色竟如此难看。”
　　萧历瑾道：“昆仑派的人都走了？”
　　伊祁和光心道果然不出所料，答道：“走了，今天早上走的，也就在你出门之后没多久吧，一起离开了。哦，对了，那位玉树临风的温道长让我转告玄山君一声，此行多谢安排，他日必定报答。”
　　眼见萧历瑾的脸色越发的沉了，伊祁和光凑近前去低声道：“玄山君，你真正想问的恐怕是那位小叶道长吧？”
　　萧历瑾看了他一眼，目光略有闪动，没有说话，转身离去了。他高二挺拔的背影，此时看上去竟有些孤独。
　　伊祁和光看着他远去，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玄山君也有今天哪，我能亲眼得见，也算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