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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玉珠逐流云(1) ...

  •   等了片刻,叶云徊有些百无聊赖,无意低头时却见一角浅黄衣裙闪过。她抬眼去看,只余一个袅娜的背影,看着像是医药课的教习凤游。
      这时丹朱回来了,一边把一只瓷壶放在几上,一边诧异道:“方才我怎么看见凤游教习在这里呢?”
      叶云徊抬起头来:“你也看见了?她也没打招呼,悄无声息地走了,我还疑心是我看错了呢。”
      丹朱狐疑道:“我一路走回来时,远远地看见她一直站在咱们后面,还以为她想找你说话呢。”
      听了这话,叶云徊更纳闷了:“我与她一向都不熟,找我说什么话?”
      丹朱却若有所思:“不止是她,我先前起身去拿桂花蜜露的时候,好像还看见华师叔和她站在一起的,只是不知是路过还是两人一直在一处,反正等我起来时华师叔就走了。”
      叶云徊猜测道:“或许是她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也不知几时关系这么好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华明颜一向独来独往,很少与其他人一同出现,也没有什么为人所知的知交好友。
      随口说了几句,两人喝完这壶桂花蜜露便回了碧烟阁。

      各位掌门名士宴饮的地方是在一处内厅,被允许陪同的弟子不多,相对而言十分清净。
      袁乙真掌门饮了些酒,随即感慨道:“这几年摘星宫越发成气候了,顾重楼那样的妖邪之辈竟也有人追随,实在可悲!”
      坐在主座的叶千愁一语不发,候在他身侧的谈镇远心知师父不喜提起顾重楼此人,觑见他酒杯空了,借着上前斟酒,看见师父面色如常,心下略安稳。
      崂山崔掌门道:“袁掌门所言极是。如今这顾重楼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整日修些邪门歪道,门中甚至聚集了许多修炼邪术之人,臭味相投不亦乐乎,简直败坏道门清誉!如此离经叛道之徒,竟然深受追捧,势力日渐壮大,如今盘踞汴梁城,已成一方玄门领袖。真是世风日下,不成体统!”
      顾重楼自被逐出昆仑,不知怎的转了性子,本是一介俊美儿郎,却喜好起了不男不女的打扮。他本身相貌出众,五官柔和,离开昆仑后竟苦心钻研起了不老之术,很有些心得。据见过的人说,他现在看着雌雄难辨,风姿绰约撩人心魂,令人一见难忘。他驻颜有术,面容看着全无岁月痕迹,有了这样出众的效果,摘星宫推出的美容符文、驻颜产品自然畅销各地,利润十分可观。
      虽然看起来顾重楼自立门户也做得很成功,但这些末流伎俩哪里入得了正统门派的眼。加上他当年本就是狂性大发犯下大错才被逐出昆仑,世人只道他是脱离了正派的规矩束缚,彻底展露了压抑已久的个性,反而说明他原本就是无德无耻之人,现在不过越发没底线了,因此正道大都对他十分鄙夷。今日这些道门领袖齐聚昆仑,心情欢畅之下都饮了几杯薄酒,不禁开始大发感慨,直抒胸臆。
      叶千愁端起酒杯浅酌一口,不紧不慢道:“他虽已自立门派,终究是我昆仑出去的,让各位见笑了。”
      袁乙真道:“叶掌门言重了。听闻摘星宫屡与昆仑派过不去,想必他还记着当年被逐出门去的仇。”
      叶千愁道:“摘星宫与昆仑确实偶有冲突,不过并无大事。”
      崔掌门不解道:“说来也怪,先是顾重楼被逐出门去,没过多久叶掌门的师兄迟海潮道长也不知所踪,至今去向成谜。不知这二者是否有些关联?”
      此言一出,几位章们不约而同投来探寻的目光。叶千愁微微一笑,从容应道:“在下也很想知道迟师兄的下落,问一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当年为何要离开。我与迟师兄一同入门,他长我几岁,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向来对我颇多照拂。我与他一向感情甚好,至今常常感念。每每思及,便觉人生无常,纵使我修道多年,也实难参悟透彻。”说到这里,面有悲色。
      他言辞恳切,几位掌门都极受感动,心里纷纷怀疑起那些迟海潮早已死于叶千愁手中的说法。
      袁乙真尤其动容道:“叶掌门切莫太过感怀,人生虽无常,只待缘至时。他日迟道长归来之日,定是叶掌门解惑之时。”
      叶千愁点点头:“借袁掌门金口,千愁先谢过了。”
      宴罢离席时,袁乙真让随身弟子远远跟在后头,自与叶千愁并肩前行。他今晚颇饮了几杯,此时说话也没那么顾忌,对叶千愁道:“今天见到云徊,想起了她在青城山的时候。那时她性子活泼得很,谁都喜欢她。”
      叶千愁微微一笑:“现在也很活泼。”
      袁乙真慨叹一声:“这孩子当年根骨资质俱佳,假以时日必定有所成就。怎奈造化弄人,在我青城遇到那样的事,以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每每想起来,都十分可惜,感觉亏欠了她。若是我当年能多顾看几分,何至于……”
      他正忧愁满怀,忽然感到手上一凉,惊讶之余觉察出是叶千愁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盯着他,道:“袁掌门言重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与造化。云徊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是是是,叶掌门说的是。”袁乙真手腕上一片冰凉,不由忽的一凛,接着转了话头,“今日一见,云徊礼数仪态俱佳,想来叶掌门把她教得很好。”
      闻言,叶千愁松开他的手,脸上笑意淡淡,颔首称过奖了。袁乙真干巴巴笑了两声,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站在玉珠峰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玉虚峰和分布其上的各处殿阁重楼。山峰周围环绕了无数云雾霞光,看起来仿若瑶池仙境一般。平日住在玉虚峰上,身在其中却不知道竟然是这般撼人心魄的美。从玉珠峰上遥遥远观,才将这般通达天地的壮观景象揽入眼底。
      正是多雨的季节,山中总是缭绕着浓厚的雾气,墨色的山峰隐在期间,看起来很有些江南烟雨的意境。各殿阁更是宛如仙人居所一般朦胧美丽,而上上下下行走期间的弟子们则俨然如同得道飞升的高人,平白多了几分仙气。
      玉珠峰是门中升仙阁弟子修习气功心法的地方,这些弟子通常都在各殿闭关练功,因此偌大的山峰上万籁俱静,好似没有人烟一般。若非必要,一般也没有人会过来打扰。
      真华宫前的广场上,坐落着一个巨大的水池,整体由汉白玉砌成,在宫门的方向立了三只神兽雕像,口中吐出缓缓不绝的水柱,落在池中碧波阵阵。此时阳光照射在水面,映出五色斑斓的光。叶云徊坐在池边,看着这些不时变幻的光芒,不由入了神,看得痴了。半晌,方回过神来,轻声叹了一口气,心下有些怅然。
      她平日甚少忧愁,若真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便爱独自来这真华宫前的水池边坐坐。这里安静之极,无人打扰,看看流云层叠,听听松风阵阵,烦恼可消失大半。
      却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可是有心事?”
      她陡地一惊,几乎要弹起来,却不料身底一滑,往下落去。叶千愁急忙飞身而下一把将她捞起,重新带回原处。
      叶云徊受了这惊吓,心跳都要停止了,呆站在那里,紧紧握着叶千愁的手臂。仿佛不抓牢了,就仍会有危险似的。
      叶千愁口气里带了一丝责备:“怎么这样不小心,莫非为师还吓到你了?”
      叶云徊点点头:“可不是,若不是师父叫我,我怎会吓到?”
      “如此说来,还是为师的错了。”叶千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我看你是有心事。”
      “心事?”叶云徊急忙否定,“没有啊,我没有心事。我很好呢,师父。”
      很多时候,叶千愁都喜欢到玉珠峰来一个人呆一会儿。一来是景致特别,二来无人叨扰。每当站在玉珠峰最高处的时候,他总要仰望着看看玉虚峰上自己所住的承天殿。说来也怪,在承天殿的时候不觉得,然而在玉珠峰上看去的时候,每每觉得益发高寒,说不出的孤独与悲凉。大约,自己平时给人的印象和感觉,也如同高高在上的承天殿一样吧。
      通常此时他不会御剑而行,也不会选择早已修葺好多年的石阶,而是徒步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似乎这样会让他觉得更有些人气。缓缓行至山巅,却意外地看见那里早已有了一个身影坐着,白袍在山顶的大风中猎猎的飘荡,衬得身形愈加瘦小,从背后望去叫人觉得莫名萧索,让他心底升起无比的怜爱。
      叶千愁和颜悦色道:“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叶云徊没想到师父竟然主动问起,思量片刻便迟疑着道:“前几天我听到一些人说,”她斟酌了一下,“说师父和我……”
      还没说完,叶千愁却打断了她:“云徊,你可有相信过为师?”
      “我当然相信师父。”叶云徊想也不想便答道,“师父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叶千愁点点头:“这样便好。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难道也不能消减掉你的好奇心吗?”
      叶云徊说道:“我只是觉得心里有好多问题,这些问题的答案我都想知道,但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说着抬头看着叶千愁,“而有些答案,我觉得只有师父才能告诉我。”
      “倘若为师告诉你,”叶千愁拉起她的手,“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你信吗?”
      叶云徊感到一阵温暖自他掌中传来,又看到他殷切看着自己的眼神,眼前之人对自己的照顾和爱护之情如潮水一般涌现在脑中,当下心头一热,眼眶湿润:“我相信师父。”随即心里一个声音悄悄说道,可师父毕竟不是爹爹呀!然而这句话她却说不出口。
      叶千愁神色转缓,说道:“这里太凉了,你衣裳单薄,师父送你回去。”
      叶云徊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对师父的怀疑和不解,觉得有点愧疚。自己是怎么来的,有什么重要呢?反正是被爹娘抛弃了,而在昆仑山有这么多人陪着自己,怎么说都是师父让她有了今日的生活,自己也算得上很幸运了。
      叶千愁又问道:“是否还有问题需要为师来解答?”
      叶云徊道:“暂时没有了,若是以后再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云徊便来问师父。”
      叶千愁看着她:“你能这样想就好。你要知道,师父所求的,也不过是要你好。”
      叶云徊心头涌起一片暖意:“师父,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是一派掌门,修行一道的高人,就没有别的相求的?”
      叶千愁环视四周如画的景色,长发随风轻扬,看来如仙人降世一般高洁逸致。他背对叶云徊负手而立,缓缓道:“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情字一个理字。人活在这世上,任何事都离不开情理二字。审之入情,判之入理,除了遵规守矩以外,更重要的依从自己的内心。然而师父这一世活到现在,终究是守了礼法,却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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