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105、定终身

　　厉燕士转向叶千愁和萧历瑾道：“在下听闻，昆仑派和孔雀山庄曾受威烈侯所托，谁抓住并杀了孽徒，就可以成为黑水城的盟友。今日是叶掌门的弟子将孽徒带了回来，想必还是要由昆仑派动手了？”
　　叶千愁点头：“确有此事。不过，此事不急。”
　　厉燕士一愣，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很是意外：“叶掌门所言何意？”
　　叶千愁道：“方才听厉宗主一番肺腑之言，爱徒之心昭昭，沉痛之情切切，令人感动。既然如此，何须一定要今日处置？”
　　厉燕士神情一僵，脸上肌肉不自然地跳了跳，义正辞严道：“若只是为了照顾在下的心情，那就不必了。我虽痛心，然孽徒逍遥已久，应当及早伏法。他至今仍不肯悔过，想来已经在邪道上走远了，我亦无能为力。此事早日了结，我便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昆仑派和黑水城结盟一事也可尽早完成。”
　　叶千愁对他温和的笑了笑：“厉宗主如此大义灭亲，堪称当世楷模。”厉燕士一脸沉痛，摇了摇头，表示不敢当。叶千愁又道：“只是此事须得暂且搁一下，待明日威烈侯来了再说。”
　　他示意玉泽呈上一封信，举起来让大家看到上面黑水城的徽纹，道：“这是威烈侯送来的信，说他明日就到昆仑。至于要如何处置莫逆，务必要等他来了再定夺。”
　　那封信在厉燕士眼前停留了一会儿，他只扫了一眼便确定是威烈侯送来的无疑。看起来似乎很是意外，与弟子武承翰对视一眼，神色变了又变。
　　武承翰道：“贵派与黑水城的约定不是杀了莫逆就可以结盟吗？为何现在要等威烈侯来？这与侯爷有何关系？”
　　萧历瑾忽然道：“当然有关系。”
　　他方才一直冷眼旁观，并未出声评点，此时一开口，众人都有些意外。
　　又听他接着道：“莫逆是威烈侯府的女婿，侯爷是他的岳丈，怎么能说是没关系？”
　　“不错。”更令众人吃惊的是，叶千愁竟然表示了赞同，这真是令人掉下巴的画面啊。昆仑和孔雀山庄两派的首领人物居然有意见一致的时候，这次无双大会岂止是没有白来，简直是赚翻了好吗！
　　青城掌门袁乙真道：“玄山君所言极是。莫逆无父无母，威烈侯自然是他的长辈，不论最后该如何处置，须等长辈到场。”
　　崂山掌门随即道：“厉宗主既如此痛惜，再等一天又何妨。”
　　褚行川生怕厉燕士听不到一般，在底下高声道：“明日威烈侯一来，自然真相大白。厉宗主等了这几年，何必在乎这一天。”
　　众人都感觉他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似是话里有话。什么叫真相大白？难道众所周知的事实不是真相？如果不是，那真相为何？后面那句话也很有问题，听着就像厉燕士盼着莫逆马上去死似的。
　　旁人都听出来了，厉燕士怎会听不明白？犹疑片刻，神情舒展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诸位有心让孽徒多活一天，在下替他谢过了。”
　　武承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被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不情愿地退到后面。
　　在威烈侯拓跋显明日到达前，莫逆将被关在一处独立的小院中，由昆仑的弟子看守。

　　丹朱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眼下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太多，仙君竟然放任玄山君来碧烟阁走动。上午褚师叔带着莫逆一起回来后，一干修士都十分震动，更兼云山雾罩不明所以。她与小师叔叶云徊也不例外，回了碧烟阁仍在各自猜测，还没消停多久，玄山君就来了。一来就旁若无人地挽起小师叔的手，和她一起进房里去了。
　　按照玄山君的要求，她和北辰未得吩咐不许进去打扰，只得讪讪的呆在自己房间。一人呆着也是百无聊赖，想了想，端了壶茶水，并一盘果子到院子里请北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受了这点好处，北辰对她也和蔼了不少，脸上的不满也不见了。
　　等北辰吃了一块胡桃饼，丹朱期期艾艾道：“哎，我想跟你打听点事儿。”心想吃人嘴短，这会儿多半可以了。
　　北辰果然十分配合：“什么事，说。”
　　丹朱往小师叔房间那边瞄了瞄，轻轻咳了咳道：“你们玄山君，有没有这样和别的女人相处过？”
　　北辰头摇得干脆：“据我所知没有。小叶道长是唯一的一个。”
　　听了这话，丹朱不知该喜还是忧。要说喜的话，看来玄山君果真对小师叔情根深种，待她与众不同。若论起忧来，那就……
　　想了想，为了小师叔的幸福，她决定豁出去了：“那个，玄山君他确实喜欢女人，对吧？”
　　北辰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好半天才缓过来，咽下嘴里的饼，不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玄山君像是喜欢男人的？”
　　丹朱堆起满面的笑容，作诚恳状道：“我就是曾经听说，玄山君不近女色……”
　　北辰立刻打断她道：“也不近男色！”随机察觉到情急之下声音高了些，立刻压低了道，“玄山君绝对不喜欢男人。”
　　丹朱闻言松了一口气，觉得安心不少，接着就听北辰道：“你放心吧，玄山君和小叶道长早已同房而眠，这足以证明了吧？”
　　刚放下去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丹朱一阵心神激荡，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真的吗……”她这句话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而是给自己的情绪做个缓冲之用的。
　　北辰见她如此反应，奇怪道：“你不知道吗？他们在洛阳城的客栈里就是住的一间房。”接着神情严肃起来，“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听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丹朱更是忧心不已，叮嘱他道：“这事就不要和别人说了，你知我知便可。”心想怪不得小师叔既不答应殷可琛的求亲，也不肯接受温师叔，原来……
　　“玄山君的事我自然不会到处乱说，何况是这样的隐秘之事。”北辰喝口茶润嗓子。丹朱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刚才我一问你你不就说了？
　　仿佛察觉到她内心所想，北辰解释道：“我看你是小叶道长的心腹，以为你早已知道，才没有隐瞒。对旁人定然不会如此，只会守口如瓶。”轻叹一口气，“再说了，玄山君的脾性你大约也有所了解，我要是乱说话的话，就活不了这么久了。”
　　丹朱认为这句话说得很对，很是符合玄山君的性格。
　　北辰想了想，又对她道：“我奉劝你一句，看现在这情况，以后你也难免经常见到玄山君，现在赶紧把他脾气摸熟一点，对你只有好处。”
　　听了这话，丹朱勉强挤了个笑出来，心中无限悲戚。
　　这边房里，萧历瑾坐下后拿过桌上一只茶杯就喝，叶云徊赶忙提醒道：“那是我的杯子，用过的。”
　　萧历瑾道：“无妨。”说罢就着那只杯子又喝了一口，抬眼看她，“我来，你不高兴？”
　　叶云徊连忙摆摆手，真心实意道：“没有，没有的事。”
　　他面露疑色：“真的？”
　　她垂眸道：“只是这大白天的，你来我这里是不是，是不是不大合适？”
　　他作认真思考状，想了想道：“那我晚上来？”
　　“别别别，晚上也不要。”她赶紧表示反对。
　　他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行云流水地揽住她的腰：“你我既有婚约，有什么不合适？”
　　叶云徊抬头看他：“你明明知道我们并没有婚约，那只是个托辞罢了。”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鼻尖触碰，四目相对，鼻息相互缭绕，他的嗓音在此刻格外低沉，也格外动听：“我会把它变成真的。”
　　他这是在求婚吗？叶云徊怔了怔，心里仿佛有一大片蝴蝶在翩翩飞舞，要把她带去未知的前方。她小声道：“你都没问我愿不愿意。”
　　他在她一边睫毛上落下一个吻，柔声道：“我以为你愿意。”
　　她将头靠在他怀里，不想给他看到自己嘴角忍不住溢出来的笑，他的头靠到她颈上，鼻尖在她脖子细腻的皮肤上蹭了蹭，呼吸间吐出的气息温热缱绻，撩拨得她心尖儿都要酥了。
　　“我现在就问你好不好？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密密传来，字字挠心。
　　激烈的情绪冲撞上灵台，不再一片清明，心里却有什么变得清晰起来。叶云徊面红耳热，久久不能言语。
　　“嗯？”他不想再等了，提醒她快点回答。
　　“嗯。”她不再迟疑，“好。”
　　虽然这回答已在意料之中，此刻萧历瑾的内心依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眉头舒展道：“既然如此，就没什么不合适的。”
　　听起来竟十分有道理。
　　还没经过父母长辈首肯，就这么定了婚姻大事，叶云徊不禁产生了一种私定终身的感觉。当然了，她没有父母，长辈的话就只有师父。虽然师父似乎对玄山君不是特别友好，但若是自己坚持的话，他应当会同意的吧？自从药王岛回来后，她想了许多许多，有过犹豫，也有过彷徨，担心、不确定等种种情绪都经历了一遍。想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和玄山君的缘分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否则青城山那么多山洞，自己怎么就那么凑巧进了玄山君在的那一个？而他又在偏偏在人流如织的青羊镇花灯会认出了自己？也许是老天有心成全，让他们两个再次遇见。
　　萧历瑾站在叶云徊的房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带些桂花韵味，十分熟悉，也十分熨贴。不知为何，一闻到这气味，他就感觉既安心又放松。
　　叶云徊道：“你可用过午饭了？”
　　萧历瑾道：“没有。”
　　她让他坐下，抱了只点心匣子过来，打开盖子给他看里面的各色点心：“我这里的小厨房通常是不做吃食的，因此只有这些点心，你要不要吃点儿垫垫肚子？”
　　萧历瑾笑道：“好。”
　　她端出四个小碟，在桌上摆好，一样一样指给他看：“这是玫瑰饼，这是桂花糕，这是龙井茶糕，还有这个，是杏脯。”另给他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看着眼前的人为他忙碌着，又是取点心又是倒茶水的，显得很有烟火气，如同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萧历瑾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一般不真实。他找了这么多年的人，老天竟然真的送来了他面前。他爱上了她，而她对他亦是如此，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此时此刻，她就在他的身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是如此完美，仿佛她就是为了契合他而来。从重新遇见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终于落到了一个安稳的地方，就是她的手上。他打定主意，若是有一天她不高兴要他了，要把那颗落在她掌中的心捏碎，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