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102、夜深人不静（2）

　　此时此刻，叶云徊觉得自己心里微微泛起了莫名的酸意，看着眼前这个美人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她有些了然。很显然，像乔染枫这样的人，想必一向是很有优越感的，即便到了叶云徊面前，这份优越感也不会减少。她苦苦恋着玄山君，可惜一直求而不得，她又是极知分寸的人，不会豁出去做些不顾脸面的事。只是她如此美人，却至今没有嫁人，都说她是在等玄山君。等她听说了自己和萧历瑾之间的传闻，更加意识到萧历瑾对她而言的重要性，来了昆仑看到自己自然很不顺眼，今天又亲耳听到萧历瑾对自己的当众表白，肯定极大地刺激了她，看自己更不顺眼了。至于她今天晚上为何会来碧烟阁，不言而喻，来找自己麻烦的。但好在这是自己的地盘，总不至于吃亏吧？就算她是蜀山掌门的女儿，总不会不懂礼数到要大闹昆仑。
　　乔染枫一只手在茶杯上轻轻摩挲着，手指莹白秀气，未涂蔻丹却也风情万千：“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萧师兄了，那时他并不特别喜爱桂花茶。自从有一次他受了伤，等伤好了突然就迷上了，到处搜罗有桂花香气的茶，一直到现在。”
　　叶云徊明白过来，乔染枫所说的受伤恐怕指的就是自己在青城山遇见他那次吧。难道是因为自己，他才对桂花茶如此情有独钟？那他长安城的宅中种植的那些桂花树，自然也是因为自己了？一时有些愕然，心底却突然柔软了起来，一种不动声色的欢喜悄悄漾开，直在她心间缠绕。
　　听得乔染枫又道：“小叶道长既爱桂花，院中怎么没有种植？”
　　叶云徊道：“这花并不难得，到了季节买来便可，何须去种植？”她不觉有点奇怪，自己虽爱桂花，但这花并非奇异品种，非要植在院中以表喜爱。说起来她不甚喜欢花红柳绿，也不愿费那个心思，院中的花草都是丹朱看着种了点，除了她特别不喜的不准出现，其他随意即可。
　　乔染枫望着她笑了笑，有些意味不明：“你这里没有，温道长院中却有。既有人操了这份心，小叶道长倒也省事了。”
　　这话听起来就意有所指了，叶云徊当即皱了皱眉，心下不快起来。乔染枫不过才上昆仑第二天，连温平岚的长风阁中种了桂花都知道了，恐怕关于自己的八卦已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可见她并非那种不说闲话的人。
　　叶云徊咳了咳：“乔女侠，我确实钟爱桂花，一点小小的喜好罢了。”
　　乔染枫似乎怕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继续道：“你的一点小喜好，别人就当成顶重要的事来对待。说起来，我竟有些羡慕小叶道长。”
　　“温师兄一向很关心我，从小就是这样。他是个好人，对谁都很好。乔女侠不必羡慕，想必立瑾，对你很好。”叶云徊道。提起温平岚，想起自己今晚未去赴约，不觉有些歉疚。明天再同师兄解释好了，他一定能理解的。
　　注意到她对萧历瑾的称呼，乔染枫的神情呆滞了一瞬间，很快恢复如常，道：“萧师兄是蜀山最出色的弟子之一，我父亲很喜欢他。”
　　确实喜欢，喜欢到想让他接自己的掌门位，以及娶自己的女儿。
　　叶云徊觉得乔染枫此时的眼神有些幽怨，而这份幽怨可能因自己而起，不免有些愧疚，替她添了杯茶。
　　乔染枫端起茶杯又放下：“他对我很好。只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好。”
　　叶云徊看着乔染枫，只见她美丽的面容上略有些伤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不禁暗暗感慨，面对如此美人许多年，萧历瑾竟会不动心。不知该说她倒霉，还是自己走运。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乔染枫这是唱的哪一出，是打算激起自己的同情心，然后要求将萧历瑾让给她么？若她真的这么提了，自己要怎么拒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始思考起对策来。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有几个人疾步往这边来，紧接着一阵敲门声响起。叶云徊到了院中打开门，只见大师兄谈镇远带着几个弟子站在那里，满脸焦急之色，一见她竟是大松了一口气，忧色全消。
　　“云徊师妹，原来你真的在碧烟阁中。”谈镇远眉头舒展开来。
　　叶云徊不明所以：“一直在啊，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谈镇远目光有些闪烁：“那个，云徊师妹，是这样的，请你跟我去一趟静室。”
　　“静室？”叶云徊心头一震，莫非自己没去赴约，温师兄大闹了一场？不不不，不可能，这完全不像他的作风啊。
　　谈镇远点点头：“那边现在聚了很多人，师父也在，他让我来看看你在不在，在的话就带你过去。”
　　师父也在？那肯定非同小可了，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听见动静的丹朱和乔染枫自然一同前去。
　　在去静室的路上，谈镇远大概说了下经过。没想到此事十分离奇，虽与温平岚有关，却又和叶云徊想的不一样了。
　　叶千愁作为昆仑掌门，在昆仑派中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座下的弟子待遇自然与别人不同，他们所用的几间静室乃是在一处清幽宁静的院落中，当中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池水青碧，落花照影，池边古树遒劲苍郁，四周回廊贯通，颇有几分禅意。
　　就在片刻前，有几位别派的女修竟然擅自闯入这处院落，说是早就听说此处景致非同寻常，难得到昆仑一趟，自然要去看看。因为想到有人会做这样的事，静室也不曾派人看守。她们到了院中流连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位女修不慎跌入池塘中，其余几人一通大呼小叫，惊动了夜色下的众人，凡是听见动静的，都赶到了这处院中，包括昆仑掌门叶千愁，玄山君萧历瑾，以及其他各派掌门。
　　待众人将落入池中的女修救起，却见天山派掌门之女郑灵犀指着一间亮着灯的静室，十分肯定地说有人在里面私会。
　　“私会？”叶云徊隐隐觉得此事与自己有关。
　　谈镇远点点头：“不错，并且她说她看见了，私会的人正是你……你和平岚。”
　　叶云徊瞪大眼睛，气得七窍生烟：“我和温师兄？私会？”
　　谈镇远再次点点头：“她说得言之凿凿，并且不顾反对打开了门，平岚确实在里面。只是找不到你，她便一口咬定你躲起来了，无论如何不肯罢休，闹得十分难看。有弟子说方才路过你的碧烟阁，瞧见亮着灯，兴许你正在阁中，师父便让我立刻来看看。”
　　丹朱愤愤然道：“师父，我可以作证，小师叔一直在和乔女侠喝茶，没有出去过。”她并不知道叶云徊今晚打算出去的事，此时的愤怒之情犹显真切。
　　到了静室，不大的院落中竟站满了人，一点清净也无。见叶云徊来了，众人立刻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到了人群中央，叶千愁、萧历瑾并几位掌门都在那里。叶云徊一眼望过去，萧历瑾也正在看她，目光中似乎有些紧张。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当下手足无措起来。师兄温平岚正站在师父叶千愁面前，神色凛然，眉头紧皱，见她来了只将目光转到一边，并不看她。
　　环视一周，叶云徊立刻注意到有几名女修周围空出来一块，当先站着的正是郑灵犀，她身后有一个女修头发湿透了，身上裹了一件昆仑派的袍子，神色有些慌张。正在疑惑，就听谈镇远低声对她道：“那边站着那几个就是擅闯静室的弟子。”
　　这么说来，郑灵犀也在其中了。看这架势，说不定还是她挑头的。若真是她，那也没什么稀奇。正想着，就见郑灵犀看着她，脸色讪讪的，似乎很是吃惊。她父亲郑广成站在叶千愁身后，此时正是面红耳赤，不知作何感想。
　　谈镇远对着站在中间的仙君叶千愁拜了一拜：“师父，我将云徊师妹带来了。”
　　叶千愁颔首道：“你是在何处找到她的？”
　　谈镇远道：“她的住处，碧烟阁。”
　　叶千愁又问：“她当时在做什么？”
　　谈镇远道：“师妹在和乔女侠喝茶。”
　　乔染枫也道：“确实如此，我今晚去拜访小叶道长，一起吃了些茶。”
　　众人闻言都有些吃惊，萧历瑾的眼神也凛了凛。两个情敌一起喝茶？简直奇闻一件。而且还是乔染枫主动去叶云徊那里登门拜访的，真的叫人难以相信，那个心高气傲的蜀山女侠竟然找她的情敌一起喝茶，这次无双大会果真精彩连连，没有白来。
　　在场的一些修士当即猜测道，乔染枫白天刚听说玄山君有了婚约，晚上就去找人家未婚妻喝茶，不知是何用心？怕不是去武力威胁小叶道长主动退出的吧？也有人感慨连连，乔女侠不愧是蜀山女侠，拿得起放得下，胸襟之宽广，令多少男儿汗颜也。
　　叶千愁道：“诸位瞧见了，镇远亲自将云徊领了来，又有乔女侠作证，可还有人怀疑？”
　　郑灵犀指着温平岚，尖声道：“怎么会这样！肯定是你们昆仑包庇自己的弟子，我亲耳听见他约叶云徊来静室相会！”
　　听闻此言，众人一时哗然。
　　“她竟然偷听人家说话！真是有失体面。”
　　“啧啧啧，堂堂天山派就是这样的教养？还是掌门之女，竟不如乡野愚民。”
　　“哎，大约是对玄山君求而不得，失心疯了吧，竟然这样污蔑人家的未婚妻。可耻可耻！”
　　天山掌门郑广成听了这些“窃窃私语”，面皮愈加红涨，立即斥道：“灵犀，还不住口！”
　　郑灵犀炸毛了一般：“我偏不！我都说是昆仑派包庇自家弟子，怎么没人肯信！她！”手又举起了起来，这次是指着叶云徊，“她既是玄山君的未婚妻。既有婚约，为何还来私会别人！她不检点！”接着转向萧历瑾，眼中闪烁着狂热之色，“玄山君，你说你们有婚约了，可我亲耳听到她师兄约她来这里私会，你也看到了，她师兄确实在这里等她不是吗？玄山君，你看，她就是个不贞不洁之人，如何配得上你？”
　　叶千愁怒道：“请慎言！”随即看向郑广成。后者汗如雨下，一脸无奈，只得上前拉住女儿，让她少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