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月星蝶》叹凤

8、望海潮（七）

　　身后响起细不可闻的脚步声，齐之侃以为是公孙钤，将百鬼图向身边递过去，道了一句，“公孙，你来得真迟。”
　　身边响起的却不是齐之侃以为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声音。
　　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明明是少年清丽干净的嗓音，却不知为何含着齐之侃读不透的凄冷苍凉。甚至带了一丝难以忽略的颓靡。
　　那人淡淡地笑了笑，“百鬼图这么贵重的东西，少侠实在不应该随便赠与他人。”
　　齐之侃一愣，下意识地收回百鬼图，另一只手已然打上腰间宝剑，寒锋不由出窍半寸。
　　那是个衣衫华丽美艳得有些动人的男子。
　　海岸的凤轻轻拂动他的紫色衣角，让齐之侃有些错觉，仿佛这个人不是一个真实的人，而是一个缥缈的幻觉，是海市蜃楼，转瞬就会不见。
　　齐之侃略带谨慎地问，“公子是？”
　　“一个刚好遇到少侠的路人罢了。”紫衣公子目光淡淡地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语气淡淡地回答齐之侃。
　　“那公子倒是运气不错，刚好来这里，就遇到一个要去鬼神渊的丫头；而刚好这丫头又是渔家孤女，水中王者；还这么刚好，这丫头得了百鬼图。呵，公子这般刚好，好得齐某真有些羡慕。”
　　齐之侃不喜欢这位美艳的公子。他是个如朝阳如春光的人，越是这样，便越是无法看透眼前这个带着颓靡，对什么都淡淡的公子。
　　那公子淡淡地笑了，却并不言语。
　　齐之侃也没有等他言语。
　　因为海面不静了。
　　本应该静如明镜的海面忽然风浪不止，仿佛海下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搅弄风云，掀起巨浪。
　　习武之人本就耳目聪明，所以风浪中齐之侃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人。
　　铃儿。
　　那丫头拼命地往岸边游，可是不知为何海浪一个又一个地打，将那丫头一次又一次地卷回海中。
　　隐约中，齐之侃似乎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庞大身体一点一点靠近铃儿。
　　“是墨螭。”一旁的紫衣公子忽然开口。
　　齐之侃觉得自己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若真的是那鬼神渊中传说守城的仙兽，在路上他尚且没有必胜的自信，更何况那东西压根没有上岸的意思，而齐之侃根本不会水。
　　他该如何救起铃儿？
　　浪越来越大，铃儿显然已经体力不支，她渐渐地被那黑色巨物缠住，已经没了挣脱的力气。
　　“铃儿！”齐之侃用力呼喊她的名字。
　　那丫头似乎听到了齐之侃的呼喊，她勉强打起精神，用尽全身力气，向齐之侃的方向抛出一个物件。
　　齐之侃飞身掠去，接住了铃儿丢过来的那个东西。
　　一株墨色的草。
　　从叶子到草根，通体黑如深夜的草。
　　“玄参...”齐之侃轻轻呢喃,然后苦笑，“何苦...”
　　他再抬头想去找铃儿的身影，却只见凶猛的海浪将那无助的丫头卷向大海深处。
　　海上飘来遥远的声音，像是不悔的遗言。
　　“大哥哥！把玄参给钤郎！”
　　她大概从入海时，便没打算活着回来。不然她能偷来公孙钤的百鬼图而不被发现，又怎么会被他齐之侃发现异样追到海边来？
　　这样一个善良的，单纯的，一心一意的付出甚至不求回报的姑娘，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甘心为了一个人，倾尽所有地守护自己心中那份怕人知道的情义？
　　她甚至不敢把这情义说出来，以至于在确定自己会死在海中的那一刻，她把玄参丢过来，也只是在嘱托的遗言中，才终于唤了那个人一声“钤郎”...
　　齐之侃看着海中的铃儿，只能大声呼喊“铃儿”，却无能为力。
　　一旁的紫衣公子只是淡淡地看着，甚至神色都不曾有半分波动。
　　直到他听到那声“钤郎”...
　　齐之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到了那紫衣公子的一声苦笑。
　　一声带着痛苦、抉择、困惑，也带着绝望、心碎、难过的苦笑。
　　那位紫衣公子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对齐之侃说了最后一句话。
　　依旧是淡淡地语气。
　　“那位姑娘若挣脱束缚是可以游回来的。你将玄参还给墨螭，那畜生自然会放铃儿姑娘回来。”
　　齐之侃看着那紫衣公子的背影，似乎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但是铃儿越来越远的身影容不得他思虑太久。
　　姑且一试的心态。齐之侃用力将玄参丢回海中。
　　“仙药双手奉还，请墨螭仙兽放我朋友归来！”
　　接着，齐之侃看见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一条巨大的漆黑如墨的蛇形异兽从海中一跃而起，在半空中灵活得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准确地衔住那株玄参，重新归入水中。
　　接着，齐之侃看见一条巨大的蛇尾将已经筋疲力尽的铃儿推向海岸，然后敏捷地隐入大海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