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小棉花》临溯

11、第十一章

　　还不是船上宾客想去入睡了时间，载歌载舞的夜生活于他们而言，才刚刚开始。
　　于是房间的走廊上，除了洛彦和闻溆，再没有别人。

　　洛彦是和邵枫一个房间，然后闻溆一个人一个房间。
　　闻溆默不作声的将洛彦送到房间门口，又默不作声的跟了进去。

　　“哥，我没事，哪会有那么脆弱？”洛彦转过头来，哭笑不得。
　　“没事。”闻溆说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再陪陪你。”

　　洛彦抬眼向窗外看了看，思绪如浮沉，难以抓摸，他们很有默契的没有开灯，好像只有黑夜可以容纳他异样的思绪。
　　他收回目光，翻身爬上上铺，流畅的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终于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般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随之脱力直直倒在床上。

　　他抬手覆盖住自己的眼睛，让那片黑暗来的更加彻底些，被严重透支了的疲倦感争先恐后涌上，几乎要将他的血肉连同骨髓都销蚀殆尽一般。

　　静谧的房间中，连月光都不如往常明媚。

　　他听见一道脚步，缓缓的靠近来，脚步声很轻，好像害怕惊扰什么一样。
　　直到那脚步停在了自己身边，洛彦才将覆盖着眼睛的手掌撤去，轻轻翻一个身，正好对上闻溆目光。

　　一边的窗户好像没有关严实，夜风悄悄从中溜了进来，将闻溆额前的发丝掠起了些许。
　　除了柔和的风声，和时隐时现的海浪声，之后他们的世界里，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了。

　　闻溆站在逆光处，在洛彦的脸上投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阴影，在夜风中，阴影徐徐摇曳着，而后慢慢的靠近着。
　　在洛彦回过神来，唇上眼睛贴上来某个冰凉而又柔软的物什。
　　他的眼睫微颤，落满眼睫的蓝色月光才好像一并颤动着。

　　他心底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随之闭上了双眼。
　　他和闻溆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快半年了。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告白，连恋人关系都算不上。

　　但这样的关系竟然奇迹般的保存了下来。
　　两人皆是十分默契的应答了下来，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让对方为难。

　　其实按道理来讲，洛彦以为自己不会再相信人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他爸爸抛弃他妈妈开始吗？还是什么时候？
　　也许他不仅仅是不相信人类吧，可能就是天生的，缺少信任他人的能力。

　　他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听着钥匙扣“丁零零”的声响，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费尽心思的将自己喜欢的小物件藏下来。

　　可他为什么会接受闻溆呢？他也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是不会有后代的，一是不喜欢，二因为不能，也不愿这世上再出现一个像他一样的人，况且混血种的夭折率本身就很高，没必要再拉着一个人心伤了。

　　亲情早就将他拒之门外了，他转过身来，也选择将友情和爱情拒之门外。

　　他一向不懂邵枫为什么对他那样好，还那样执着，就像闻溆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一般——
　　以至于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着什么可取之处了。

　　当然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闻溆的接近让他忽然发现是不是还有一条路可行，可以小小的，对爱情宽容一点？
　　在他发现这一点的一瞬，心底好像有着什么不知名的悸动，好像是欢愉，为自己其实也可以选择同人类一般的，不完全是一个异种的欢愉。

　　但是，这确实可以是任何人，但最不该是闻溆。

　　他是闻创阁最高指挥的继承者，但闻创阁又不同于其他组织完全采用世袭制度，如果出现更有能力的人，那其他的一切皆是虚谈。
　　闻创阁的主要任务，维持人类社会和异兽的生活平衡，同时，猎杀威胁到人类的异兽，以及参与其间的人类。

　　说简单一点，主要任务就是猎杀异兽。

　　如果自己以后跟了闻溆，自己总归是心存芥蒂了。
　　而自己的存在，也一定会给闻溆的事业造成冲击。

　　当然这只是洛彦的一些不重要的想法罢了，他明白，自己的纠结是没意思的，主要是闻溆——

　　闻溆一定是比他更加挣扎的，他洛彦一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小异兽，有什么后顾之忧？真正为难的，是闻溆才对。

　　闻溆和自己不一样，他有事业，有坚持一生的信仰，有朋友，有家庭，也有责任——他注定是不能像自己，甚至像一个普通人类一样洒脱。

　　这一切的一切，从任何方面来讲，都不应该为了他这一只无权无势的小异兽轻易抛弃。
　　洛彦私以为，他们终究是要分开的，而现在，不过是在趁着还过于年轻，做一些不用承担后果的事情罢了。

　　这些拥抱和接吻，若能讨得两人的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也许这便是他离人类最近的一次了，没必要为未来忧愁那么多。

　　这个吻很纯粹，仅仅是唇齿相依罢了，再没其他。

　　但就算如此，还是缠绵了很久。

　　在闻溆慢慢松开他时，洛彦才慢慢感觉到自己冰凉的身体窜出了一股暖流，烧的他有些意识模糊。
　　洛彦回过神来，向墙壁处缩了缩，眼底的光晕像舀着一汪破碎的星辰。

　　他久这样看着闻溆，许久才说出了一句话。
　　“唔……你不回去吗？”

　　闻溆听着他的问题，眼底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他的眉梢微微一动，答道：“你不愿意我在这里多留一会吗？”

　　洛彦本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自己嘴里的肉，听到闻溆这句话，险些咬出了血。
　　他愣愣的看着闻溆，强迫自己将那一段横冲直撞的心绪压下去。

　　心跳是一瞬间窜起来的，“砰砰砰”的在他耳边作响。

　　这样的话，闻溆在这半年内从未说过半句。
　　说好的有默契呢？说好的不要整些七七八八奇奇怪怪的东西的呢？

　　但洛彦还是那个演技极佳的洛彦，他错开目光，语调平稳，接了一句：“不了吧，邵枫回来看见了怎么办？”
　　表面上四平八稳，其实洛彦心底早已心乱如麻。
　　他不希望闻溆真的对自己动什么真感情！一点也不！

　　闻溆没能看出洛彦平静外表下惊涛骇浪的心理活动，只是将目光微微偏转了些，看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

　　随之，他又走到窗边，抬手将窗户关上了。
　　在关上的一瞬，他才低声回应了一句。

　　“嗯。”

　　洛彦在闻溆离开的时候神情终于不可遏制的变幻了些，翻过身去，心底如波涛般的思绪愈发汹涌。

　　他什么意思啊？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误会了？不是那不是叫误会？不是……要不要和他说清楚啊！可是这真的好奇怪啊啊啊啊！
　　就在洛彦心底的声音即将达到一个高潮的时候，他又听过的闻溆的声音。
　　“对了。”闻溆顿了顿，“你跑出来了之后……邵枫呢？”

　　洛彦的呼吸几乎一窒，身子一僵，半晌才答道：“他出去玩了，舞厅吧好像？”
　　邵枫并没有去看拍卖会，是在发现这船上还有舞厅的时候变卦的，然后兴冲冲的和自己商量说自己想看拍卖会的话就和闻溆他们一起吧。

　　然后自己当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了去。
　　准备稍后就去找闻溆……可是当他看见韩莫止时，就不那样想了。

　　难怪不和自己邵枫一起的。
　　洛彦心底升起一丝怨怼，那是他抬手满眼幽怨的看向闻溆，但闻溆没有注意到。

　　但就在闻溆问自己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将邵枫推推出来的。
　　本是没什么岔子的，但又偏偏出了这么个事。

　　洛彦的心更乱了。
　　身后的闻溆半晌没有回话。

　　“不会是生气了吧？”洛彦的手指紧紧的绞着被单的一角，心道，“闻溆那么聪明，肯定不要一秒就想清楚他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这时，闻溆终于回话了。
　　“嗯，好吧，我回去了。”
　　闻溆的声音很轻，轻的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就在洛彦疯狂的思考闻溆这句话和平时有什么不同，究竟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一只手带着温柔的温度，摸了摸他的发丝。

　　“晚安。”
　　洛彦的心跳又差点停了。

　　闻溆走出洛彦的房间，轻轻将房门关上时，才皱起了眉。
　　洛彦和他的相处，好像什么都没有拒绝，比如在第一次时没预兆的接吻，比如自己对他的各种关心，比如对这段暧昧关系的默认，等等。

　　但他又好像什么都在拒绝，好像一直在将自己向外推。
　　比如他从不收自己的任何东西，就算是生日礼物，比如在学校出了什么事，也从不告诉自己，比如刚刚的拍卖会——

　　闻溆有好好思量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本想着，在洛彦毕业了之后就提出正式交往，洛彦现在还太小，他尽量不去干扰他的想法，可自己所有试探的问题都被洛彦不动声色的岔了过去。

　　就算有时候自己是为了试探他而有意冷落，洛彦也无动于衷。
　　于是闻溆开始摸不准洛彦对自己是抱以一种怎样的态度。

　　关于闻创阁的问题，开始闻溆很纠结，但后来便想通了，如果自己的实力远超第二名，那自己的位置是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的了。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自然也是最直接最有用的办法。

　　从前他对闻创阁最高指挥的位置态度很佛性，但现在不一样了，他遇到了一个自己想去保护的人，而这保护的前提，务必要拿下闻创阁最高指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