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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37年的来电(1) ...

  •   2019年12月25日。

      今天是圣诞节,同时也是周让二十五岁的生日。

      小时候,周让没有太多圣诞节的概念。直到十三岁时去国外读书,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日在那些外国友人的眼里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这让她留学国外的孤独日子有了些慰藉。

      每逢圣诞节学校放假时,好朋友们总会来到她家里,一起挤在没多大的房子里喝酒唱歌。那段日子苦了些,但也有着说不出来的快乐。

      周让预定回国的日子是2020年1月1日,也就是元旦,但她比预定日期提前了一周回来。回国后又在梅南随便挑了间酒店,住了进来。

      毕业之后,朋友们回国的回国,创业的创业,工作的工作,读书的读书,大家于世界一角相聚,最终分散于世界各地。相反于周让,她没有去应聘,也没有去工作,而是当起了自由撰稿人。每天敲敲键盘,掉掉头发,也算能填饱肚子。回国的原因很简单,覃湘也就是周让的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把周让从国外弄了回来。

      国外的朋友不在身边,国内的朋友屈指可数,这让她走到哪也都算是一个人,还不如趁着某天机票打折,还省了一笔费用。

      梅南是北方气候,十二月末这个时间段必是下雪的。平安夜那天夜晚,雪下了整整一夜。所幸今天是个还算说得过去的晴天,只不过寒风凛冽,风中还飘散着昨夜遗留着的雪花。

      周让坐在酒店套房的阳台上看着窗外默默出神。她很喜欢喝酒,即使像是现在她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她也会为自己调一杯金汤力。她抿了口酒,丝丝的凉意沿着喉咙流入胃部,酒精的醉意慢慢爬上神经末梢。她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皱,捡起一根散落在旁的香烟点燃。抽得太猛,她忍不住咳嗽,但咳嗽完又将香烟抬到嘴边接着吸了一口。

      火光点燃她的指尖,烟雾漂浮于空气缓缓上升,模糊她的红唇与双眼。

      周让天生自带一股子冷意,从气质到五官,由内到外都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是极典型的东方长相,细长的眼睛,眉尾微微上扬,双眼皮很窄,嘴巴又很小,混在洋人中,她的长相很受欢迎。

      天渐渐暗了下来,周让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暗度的变化,那是一点点的消沉,好像人意志的改变并非朝夕之间。

      时间嘀嗒流逝,电子表的屏幕跳到了四个零,新的一天开始了。

      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在这漫漫长夜中格外突兀,压在人的心口窝上,说不出的压迫感。

      意外地,没有来电显示。周让有些犹豫,这个手机号是她回国后新换的,按理来说很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更不会没有来电显示。

      她手指轻轻一划,红色的按钮在她眼前,她鬼使神差地顿了下,又划向了接听的那一方。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沉默了。

      电流声丝丝拉拉的响在她的耳边,电话那头的人格外安静,沉默了几秒,那边人缓缓开口。

      “是该感到意外吗?自从你走后这通电话从来没有被接通过,而在我生命终点之时,我终于遇到你了。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应该很快就会过去陪你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对方是个男人,很温柔且干净的声音,语气中的停顿让她感到很舒服,她那颗极不耐烦且不平静的内心此时感受到了一种意外的平静。

      周让知道他口中的人并非是她,这通电话也只不过是偶然拨错。他口中的“那边”不难猜出那个人应该离世。她沉默地听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因自己这份安静和耐心感到奇怪,明明这些与她毫无关系。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说,我姓傅名清晏,是你的未婚夫。你很热络地叫我哥哥,和我说,你叫陆阮钰,我说你是温香软玉,你却很生气地拿着纸笔在我面前写你的名字。是阮钰而非软玉。后来我常常开玩笑说,不是那个“软玉”,可你也是我的软玉。”

      电话那边的男人语速很慢,电话中还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地咳嗽声,他似乎病得很重了,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周让倾听的欲望,原因可能是从未有人同她这般温柔讲话。

      她缓缓开口,“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你打错了。”

      那边人丝毫不觉得惊讶,“嗯,我知道,她于三年前便已离世。”

      “你既然这般想念,为什么当时不与她一起离开?”

      他沉默了很久却没有挂断电话,周让十分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她的直觉是他会回答她。

      终于,他说,“我想,但是不能。”

      周让再想开口说些什么,手机传来的嘟嘟声直接将男人的声音隔断。

      这个电话终止于十二点十三分。

      她却是急于寻找什么,为什么不能,为什么?

      十三分钟的聊天记录还静静躺在通话列表里,而那通“未知”的电话却再也拨不过去。

      她感到失落。

      食指渐渐滑动通讯录的页面,她看到上面的名字,犹豫了一下,又拨通过去。

      “庄圻,我是周让。”

      “周让!”那边人突然提高了音量,“你回国了啊!”

      “嗯,刚回来,帮我个忙,另外别和周宋说我回来了。”

      “行,知道知道。什么事,你说就行,兄弟我能帮的一定帮。”

      周让笑了,“想让你帮我查一通通话记录。”

      “简单,你把手机号发给我。”

      “情况有些复杂,我没有手机号,只有通话记录。这样吧,我把手机给你,你帮我看看。”

      庄圻愣了下,“大小姐你和周宋真是兄妹俩,天天给我出难题,行吧,你把手机给我,我给你办。你要是不愿意出门,邮过来就行,地址没变。”

      “还是你懂我。”

      “那就这样,挂了挂了,我享受夜生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让便把手机邮给庄圻,顺带着换了一个新手机。

      庄圻人虽然没个正经,但是办事还是靠谱的。

      下午两点钟时,庄圻的电话打了过来。

      “庄圻,你查出来什么了?”

      “不是,周让,你这电话到底从哪来的?我朋友说他查来查去,结果这通电话的信号或是声波都只存在于上个世纪。”

      周让知道,庄圻没有同她玩笑。她迅速冷静下来,“你帮我查个人,他叫傅清晏。生活的年代大概是,”她顿了顿,“上个世纪。”

      “好嘞,那他名字具体的字是什么?”

      周让被庄圻这个问题问住,那个男人未告诉过她。

      电光石火间,周让突然想到什么,“《傅雷家书》的‘傅',河清海晏的‘清晏'。”

      周让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个生活在战乱中男人的愿望,应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至于姓氏,她是直觉。

      周让补充着,声音放低了些,“他应该是未婚,去世时应正值壮年,大概二十多岁或者三十出头的样子。还有,他未婚妻离世应早于他离世的三至四年。他的未婚妻名叫陆阮钰,字我不确定,但不是‘温香软玉’的软玉。”

      这是周让出生以来做过的最飘渺无望,最毫无意义的事。她只是想知道,那个讲话如此温柔的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命运。

      这是她第一次对于别人的命运感到好奇。

      想到这儿,周让轻轻笑了,像是自嘲。

      庄圻的电话于12月30日的晚上打来,他在电话中提到,她要的资料他已经发到她的邮箱里,让她查收。

      文件内容不是很大,这多少给了她安慰。

      她到底是疯了吧,应该是。她无比害怕这文件中存在的不只有他一个人,她只是听过他的声音而已,但她又觉得没关系,她会一眼认出他的。

      周让打开文件后,迎面而来的是男人的一张黑白照片。

      周让第一眼便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就是他。

      他的长相气质与他的声音截然不同,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和煦春风,而他的长相气质却如冬日中凛冽的寒风。他戴着一副细框圆形眼镜,淡化了他气质上的刻薄,增添了几卷书香气。不得不说,他长得真是极好,放到现在也是出众。

      脸颊上传来湿润的凉意,周让伸手去触碰,她怎么哭了。

      傅清晏,画家,商人。1909年1月1日出生,曾有未婚妻陆阮钰,青梅竹马。陆阮钰于1934年离世,其因不详,随后傅清晏大病一场,1937年12月26日逝世,郁郁而终,享年28岁。

      这寥寥几个字便记录了这个男人的一生。

      这份资料后还有几个与他同名的人,周让没再去看,她无比确信这个男人便是圣诞夜中与她通话的男人。

      当天夜里,周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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