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云桢

2、第二章

　　入秋以后，秋雨一场接着一场的下着，银杏叶刚泛黄就掉落满地。好不容易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温度却是一下子掉了好多。路上的行人都已经换上大衣、裹上围巾。
　　恍恍惚惚，冬天就这么悄悄的来了。
　　实在是太冷了。莱洁把插在口袋的手拿出来，搁在嘴巴边上不停的呵气取暖。座位靠近窗边，冷风透过窗户缝隙一点点的渗进来，四肢最先开始变得冷冰冰。
　　这才是第三周的课，莱洁就开始后悔牺牲大好的周末，参加这种英语提高班，其实就是一个出国语言考试强化班。之前在学校里被兼职的同学拦住，各种热情推销，稀里糊涂的掏了钱报了班。
　　来上课后，她发现，她大概是属于班里唯一的一个异类。来上课的大部分人都是要准备出国去读研究生，现在不过是提早准备语言考试。而她，作为大一的新生，读研对她来说太遥远了。更何况，在她人生的计划里，没有出国留学这个选项。如果她是想要出国，当初早就申请去读国外的本科，也不必苦兮兮的留在国内经历高考。
　　讲台上的外教老师讲得眉飞色舞，讲台下的学生认真做着笔记。勤奋的人都已经换上第二本笔记本了。只有她，笔记本摊在桌子上，上面没写几个字，看上去还很新。实在是没动力学习。
　　莱洁盯着黑板，尝试认真听课。听了十几分钟，就泄气了，真心听不懂，也听不下去了。无聊的干坐着其实是有点累人的，只好像一个少儿多动症患者一样不停变换坐姿，给自己找个事情做做。
　　才刚过10点，离下课还早。还要熬两个小时才能下课。莱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笔，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圆圈。大概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从学校出来，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上课；下课以后再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学校。周末两天都有课。
　　以前没觉得有多辛苦，但现在天气一冷，就觉得各种痛苦。比如，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不仅不能睡懒觉，还要早起爬起来赶公交车。所有熟悉她的朋友知道她每周这么赶来赶去上课，都在劝她不要读了，趁早把课程退掉，减少损失。毕竟这种课程一点都不适合她，太鸡肋了。
　　一番思想斗争以后，莱洁也准备去退课，这么耗下去也的确没什么意思。偏偏课还没来记得去退，事情就被堂哥知道了。这两人从小到大一直吵吵闹闹，最喜欢看对方闹笑话出糗。
　　人年轻的时候，通常总是觉得面子大过天，输人不能输阵。莱洁为了不被堂哥看笑话，头脑发热得对着电话的堂哥撂下壮志雄心，绝了退课的后路。
　　自作孽不可活。亲自下场对自己捅了狠狠一刀，完了才感觉出疼痛。豪言壮语已经撂出来，要是反悔的话，莱洁觉得也实在没脸见人。只能起早贪黑的坚持上课。
　　忽然，莱洁的电话响了。平静的课堂里充斥着欢快的弗拉明戈舞曲，好多人都回头朝莱洁看过来。
　　竟然忘记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莱洁尴尬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在课桌的抽屉里摸索着找手机。
　　外教了然的笑笑，停下来等她，还打趣铃声很好听。
　　铃声跟催命符一样，一直在响。莱洁又羞又恼，心里暗暗埋怨给她打电话的人，真会挑时间。
　　等找到手机的时候，恰巧对方也把电话挂了。莱洁拿出来一看，未接来电是薛迎光的。感觉有些头疼，莱洁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不想理他，也没给他回他短信；想想又觉得不解气，直接按了关机，塞回衣服袋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教室里又恢复正常上课秩序。莱洁索性就不听课了，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放空。幸好座位靠近教室的角落里，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十二点准时下课，老师也好，同学也好，都急吼吼地赶着出去吃午饭。没一会儿，教室里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莱洁一个人。
　　她故意慢慢腾腾收拾桌子上笔记本和教材，没有和其他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结伴出门吃饭。莱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犹豫着下午是逃课回去睡觉好呢还是去市中心走走好。
　　只要不继续留下来上课，都好。
　　“嗨，你还没去吃饭？”忽然从门外跑进来一人，看到教室里竟然还有人在，略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莱洁也被吓了一跳，看着这个陌生的同学，尴尬的点头应答。
　　那人走到自己的课桌旁，拿起被落下的袋子，朝她笑笑：“走到楼下发现东西忘记拿了。”
　　莱洁依旧是尴尬的哦了一声，看着他利索的把袋子放进书包，然后转身离开。
　　“你怎么还不去吃饭？”那人走到门口，猛的转身过来，好奇的问道。
　　一想到心中的小算盘，莱洁紧张的眼神四处游移，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最后还是把早上没有吃完的面包给拿出来，“喏，面包就是中饭。”
　　那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上扬露出一颗小虎牙，歪着头道：“你是不是上几次也是不出去吃饭，然后拿面包当中饭？”
　　莱洁双手捂着额头，犹豫道：“好像是这样的。”看到他眉头皱起，又干巴巴的补充道：“出去吃饭挺麻烦的，一个人，啃啃面包就行了。”
　　那人重新走回莱洁面前，双手撑在前排的桌子上：“中饭哪能这么随便呢，多没营养。我们学校的食堂挺近的，我请你吃。”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吃面包就行了。”非亲非故的，莱洁不想麻烦别人。再说，她下午还要翘课呢，吃完再回来，简直多此一举。
　　那人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着她，似乎打定主意不让她啃面包。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莱洁败下阵来。唉，不就吃个饭么！莱洁叹了口气，拎起早已整理好的背包，说道：“好吧，去你们食堂蹭饭吃了。”
　　两人一起离开教室，走下楼。“这个是我的车，载你过去，大概七八分钟的路。”那人指着停在旁边的自行车，不是很新，但看得出保养的很好。“虽然现在是周末，但是时间不早了，走过去的话，估计要没什么菜了。”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映衬得那人眼睛分外生动明亮，让人难以拒绝。
　　莱洁拢了拢衣服，二话没说坐上后座，矜持道：“好了”

　　自行车骑得很稳，速度微快。
　　莱洁感觉寒风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没有戴手套的双手握在后座的架子上，没一会就被吹得冰冷冰冷的，还有一点点的刺痛。
　　距离上一次坐在自行车上，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时间遥远的让人忘记很多细节，比如是为了什么事情才去坐车，怎么从车上摔下来。唯一记得的是那个骑车载她的人以及第一次坐车被摔下来的那种惊慌失措。
　　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双脚能碰到地面，不用再担心会从车上摔下来。
　　“我叫洪彦临，你叫什么名字呀。”洪彦临主动打破沉默。
　　“我叫莱洁。”莱洁立马端正坐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可惜，洪彦临在骑车，看不到背后的情景。莱洁想了想，接过话题：“我今年刚大一，你大几？”
　　“大三。”洪彦临气息有些不稳，带人爬坡上桥还是有点累。
　　“你们学校很出名。”全省最好的学校，作为一个学渣，莱洁只能远远仰望。“对了，我们寝室有一个填了你们学校，后来录取的时候，她选的那个专业分数太高，就被刷下来了。于是就被沦落到我们学校了。我们学校就是最北面的那个。你知道的吧。”
　　“她当时没填服从调剂吗？”洪彦临惋惜道，“你们寝室那人也挺可惜的。不过你们学校也不错，特别是艺术设计很出名的。”
　　“她可后悔了。因为当时一个粗心，忘记填服从调剂，结果就从名牌大学队伍里掉出来。”
　　“那她后来在你们学校的专业还好吗？”
　　“她那分数搁我们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高分了，挑了一个很好的专业。”
　　“那就好，不然可亏大了。”
　　“是呢，就是说呀。我们都说她运气比较背。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
　　一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倒不觉得烦闷。
　　到了食堂，莱洁等着洪彦临把自行车停好，乖巧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把洪彦临给逗乐了，回过头笑道：“拜托，你可以表现的稍微淡定些吗？”
　　“不行。”莱洁想都没想就给否决了，“以前在家里总是听说你们学校多么多么的利害，积威在心头，不好太放肆。”
　　洪彦临颇为无奈，知道她不过是闹着玩，就顺着她说，“那等下你别客气，多吃点，把我们这里的天地灵气多吸收一些，这样也算是没白来一趟。”
　　“听上去很有道理。没准吃完以后我也能变成一个学霸。”莱洁双手插在口袋里，眯着眼睛，笑嘻嘻得调侃道。洪彦临好脾气的跟着一起笑着。
　　因为是周末，食堂里人不多，但还是需要排队。莱洁让洪彦临排着队，自己则跑到最前头看看有些什么菜。然后又回到洪彦临身旁，把看到的菜都报给他，仰着头问他哪些是好吃的。
　　洪彦临想了一下，说道：“拌面，银鱼炖蛋，炸鸡饼，红烧鸡腿，这些不错。”
　　“能都点上么？”感觉每一样都很好吃，莱洁觉得这个选择题有点超纲，想作弊直接all in。
　　洪彦临笑着点点头，把莱洁想要吃的都点上，另外又加了几个菜。把饭菜买好后，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莱洁吃了一口面，眼睛都发亮了，兴奋的说道：“味道很不错诶！跟我们高中食堂的有得一拼。”
　　洪彦临把看着莱洁兴奋的手舞足蹈，也乐了：“你们高中食堂的拌面也是这个味道？”
　　“不一样”莱洁摇摇头，“但是味道都很好吃。”
　　“别光顾着吃面，其他菜也试试看。”洪彦临把莱洁点的菜都移到她面前。
　　“到底是名校，连个炖蛋都这么好吃。”莱洁苦恼道：“再一次暴露了我文盲的本质，只会不停的说，哎呀，真好吃。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有这么好吃么。”洪彦临看着桌子上的菜，“我们吃得是同一个师傅烧的菜么？”
　　莱洁调皮道：“会不会你吃了这么久，麻木了？”
　　洪彦临认真的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把莱洁哈哈得笑着。
　　“我们食堂可水了，一碗炖蛋半碗水呢。”莱洁特别严肃的跟洪彦临说道，“哎呀，你别笑啊，我一点都没夸张。”
　　洪彦临喝了一口汤，温和的说：“我看出来了，你是看上我们食堂了。”
　　“果然是学霸，马上被你识破了。”莱洁一边吃着鸡排，一边感慨，“你们食堂也是食堂中的一霸，做菜都不输给别人。”
　　洪彦临无语的摇摇头，夹了一筷子的豆芽慢慢的吃着。看着莱洁吃的欢乐，连带着他也多吃了很多菜。
　　大概，好胃口也是会被传染的。想到这里，洪彦临眉眼都带上笑意，觉得莱洁这种吃饭不做作的姿态挺可爱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之前还以为她吃面包是为了减肥。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岔了。
　　莱洁把桌面上自己的那份饭菜全都吃光了，饱得很充实；双手搁在腹部，多此一举的遮掩着。
　　洪彦临完全被逗乐了，举手给她点了个赞，然后主动把餐具收拾，带着她离开食堂。因为时间也不早了，洪彦临就打消带她逛逛校园的打算，骑着车载她回了上课的地方。
　　时间卡得刚刚，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白吃了人家一顿饭，莱洁自己被糖衣炮弹给打败了，翘课计划正式泡汤了。
　　坐在教室里，继续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