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集》一树牧歌

2、云中锦书（2）

　　“云儿，不要再看了。”一白发老者唤道，他坐在竹椅上，双腿似乎使不上力，几次想要拽回云之，却又跌坐在竹椅上。
　　云之身形未动，依旧倚在窗边，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山脚下，渐隐入繁华的俗世中去。
　　“师父，天色已晚，早些休息。”说完，转身就走出阁楼。
　　“云儿，你不要怨为师......”白发老者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他抬头，就望见了屋檐上挂着的风铃，那串风铃泛着陈旧，然而坠着银铃的五彩络子却未曾褪色，老者望着它，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女孩一个他最疼爱的弟子，一个他最得意却不为人知的弟子。
　　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她找他来占卜天象，凭着她那惊人的天赋，要他为天上的一颗星星占上一卦，然而占出来的却是大凶之象，他们都没想到，那样清风朗月、不问世事的大弟子怎会会有那样的大劫大难。女孩跪求他不要将此事告知她的师兄，她会去解决的。他心想她素来聪颖，定是窥得了更多，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女孩匆匆下山，他那大弟子此后再也不与他亲近，原本疏淡的性子更淡了。
　　自此，他再没收到有关那女孩的消息，只是他知道，她今日来过了。
　　林楣回府没几个月，林尧就被急召进宫去。回来时一脸急色，沉着脸叫了林楣去书房。府中的人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是瞧林尧的脸色，难免觉得忧心忡忡。
　　林楣从书房出来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锁了门待了一整宿，就在弥歌准备撞门而入时，门开了， 林楣拿着一封信，交给她，并叮嘱两月后交往桃林处。
　　隔天，圣上谕旨一封，西南战事紧张，邻国又夺城池，命林家军前往御敌。只是令人惊讶的是，这次西征，领帅的是林家独女林楣。当日，林楣的名字传遍了京城。
　　次日，林楣整顿好，在林府门口拜别爹娘，利落转身上马。
　　马上的女将军，青丝束起，一身银甲，眉眼间俱是冷峭，直赢得城里百姓连声喝彩。
　　林楣一行人，骑马出了城，远远的就瞧见官道上停着辆马车，挡了去路。正欲下马，却见那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笑脸：“林将军，我奉皇上的诏令，同你一道，做你的军师，走吧。”李婴示意车童驱车至大军中去，放了车帘。
　　林楣朗声对众将士道：“早就听说李家少爷惊才艳艳，有幸得见，我军必胜！”一时间，军心振奋，林楣朝那马车看看，李婴笑了笑。
　　西南战事确实吃紧，林楣同李婴赶到时，那儿已经是一片荒芜，哀野遍横。林楣等人驻扎在了城外。
　　这次邻国来势很猛，林楣三次退敌已耗尽精力。李婴巧计层出，从汨江处引水拖住敌军三日时光，这三日，林楣调整状态，不停外出探勘地形。
　　这一日回营，远远便瞧见李婴在营帐前来回踱步，似在等她。她快步上前：“怎么了？”
　　李婴见她回来了，忙拽着她进营帐，指着地图，道：“你看，汨江本为运河的一个分支，谁料近来运河上游干旱，百姓引水灌溉，此番，怕是耗不过三日！”
　　林楣望着那图，久久不语，心下却心思百转，她随林尧打过多场仗，从未遇过如此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合的战局。
　　“明日，我军进攻。”一句话惊住了李婴，他皱眉：“可是......”“没有可是，没有人知道这水何时断，而我军绝不能失了先机！”
　　一语既出，众军沸腾。
　　当夜，林楣迟迟未水，她去了李婴帐里：“明日我一出发，你就回城，若是我败了，城内决不可无 主心骨，，而你，是我给百姓留的最后一线生机。”李婴沉默半晌，当夜就进了城。
　　第二日一早，林楣身着银甲，率兵冲进敌营，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两军厮杀，刀光剑影间是血影。
　　一支银剑悄悄对准了林楣。
　　“将军！小心！！”
　　林楣挥刀间转身，猝不及防的看见了一张日夜思念的面容，熟悉的眉眼如花，明净温和。
　　瞳孔忽然放大，林楣感到满心的恐惧，她一把抱住来人，一个旋身，斗转星移。
　　“林楣！”云之猛然被抱住，踉跄间大惊失色。
　　银箭没胸而出，绽开了一朵血花，妖艳如冶。林楣一个愣神，只觉心口凉彻，跌到下来。云之抱着林楣，处在一派兵荒马乱中。
　　她的视线模糊，但还能辨出眼前的人是未曾说出口的意中人，她勉强的扯着他的衣裳，像几年前一样。
　　“云之......”林楣颤声唤着，“我要看不见你了......我想回桃山......”
　　云之抱着她，看不清表情，只是轻声允诺着。
　　林楣觉得累了，她撑着眼，意识逐渐溃散，唯一舍不得散去的便是那藏了许久的记忆，那年，误入桃花深处，见一白衣少年舞剑，那日，满山的桃花都开了，剑气惊落了桃花，漫天的桃花飞舞，也舞进了她的心间，而后种种......
　　“云之......”林楣忽的睁开了眼，“你带我走，回桃山......”
　　“好。”

　　这一日，林家军大破敌军，守住了城池，然而班师回朝时却不见了那英姿飒爽女将军。皇帝也好，林家也罢，都未给天下人一个解释，似乎那道倩影只是一场梦。
　　乱世尽，盛世开。
　　隔年，李家公子娶了古家小姐古蕖为妻，仪仗之大，轰动一时，引得百姓竞相争看。古蕖一身红衣，人艳如花，只是一个晃神，李婴想起了林楣一身血衣而归的模样。
　　几日后，李婴去了趟桃山。
　　桃山上的花早已谢了，一山的枝桠，看起来很是孤寂。他站在一株桃树前，望向深处，那儿是一处断崖，那日林楣就是从那出来的。
　　“你来做什么？”
　　李婴闻声转身看见了一身白衣的云之，扯扯嘴角，有些无力：“我来看看她。”
　　云之闻言，垂眸不语，李婴瞧见他这样便笑了：“你这样，同她很像。”一语既出，蓦地呼吸一滞，不由好笑，究竟是谁像谁。
　　云之抬头望了他一眼，转身往桃花深处走去。
　　李婴跟着他，来到一处坟头。靠近一眼温泉，常年温和，种有一株梅花。
　　“我会一直陪着她。”
　　李婴下山时，耳边一直回响着这句话。
　　云之望着那株梅花，久久，转身向阁楼走去。
　　“师父，今日是她的生辰，有时间去看看她，别让她觉得孤单。”云之立在门外对内答道，未等答复便离去了。
　　屋内的老者坐在桌前，沉默着看着信，望着那清秀的字迹，一时间老泪纵痕。
　　“此次恶战，恐难归来，望师父伴好师兄，余生安好即可。一生不过几十载，倏然而过，闲隐孤山，一世清凉，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