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松梢月

11、第 11 章

　　冬至，白日渐短、寒意冲天，未有雨雪，依旧冷冽萧瑟。

　　李稀音收拾好行装，随负雪和云柯刚出了府门，就瞧见俞轸正站在轿前等着他们。

　　他身姿挺拔，似巍巍高山，眉眼之间含着的，则是清冷雪松。

　　李稀音没好气儿的走上前去，开口便是嘲讽，“南安候日理万机，又是皇帝身边的贵人，怎的有空随我去宛州？”

　　她装出来的好脾气，在昨日皇帝传来那封要俞轸与她同行的信时，已经完全消失。

　　她实在是不懂，她和俞轸这样毫不对付的人，怎么相互照应，且宛州就算出了再大的事，何以轮得到他南安候去处置？要她说，俞轸此行根本就是为了盯着自己。

　　“在朝为官，人人各司其职，此行也只是完成分内罢了。”俞轸面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似乎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接触这么久，他对李稀音了解的清楚，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你对她强硬，她便愈加刚烈，但你要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反倒先没了脾气。

　　果然，李稀音不再多说，便要往轿上走，她喉中哽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堵的心里难受。

　　直到一只脚踩上了轿旁的杌凳，她才猛然开窍，想了个出气的法子。

　　她脚下用力，装作不经意的踢翻了那杌凳。

　　负雪正搀着她，见状便要去扶，却被她抬手止住。

　　她将目光转向俞轸，柔和的面容中带着张扬，笑道“就算是各司其职，那也总得有个高低贵贱，不知在侯爷心中，你和我，谁为上、谁为下呢？”

　　俞轸注视着她，一时没品出来她这话的意思，愣怔片刻之后应道“自然是长公主为上，臣为下。”

　　“既然如此……”李稀音伸手指了指杌凳，道“那就劳烦侯爷，帮我扶一下。”

　　那日有人碰到了他的衣裳，他还要想办法处置了人家，今日自己让他扶杌凳，他又当如何？

　　“好啊。”俞轸上前两步，弯下身子把那杌凳扶正了，又伸出一只手来，道“来，我扶着殿下上去。”

　　他知道，李稀音此举，不过是想给他个羞辱，但在他看来，她这法子实在是难以入眼。

　　他活了二十四年，一步步坐上了南安候的位子，该受的侮辱已经受了个遍，哪会因为扶个杌凳的小事儿，就觉得面上无光了呢。

　　李稀音厌恶他的不动声色，冷“哼”一声甩过手，提起裙摆上了轿。

　　她觉得俞轸就像团棉花，无论她打什么坏主意，他都软绵绵的尽数收下，只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但就是这样，才让她愈发生气。

　　待李稀音和负雪上了轿，云柯也跟着要上去，俞轸这才注意到了自己以前没见过的人。

　　他还以为云柯是公主府的护卫，忙抬手拦住，冷言道“护卫骑马跟着，上的哪门子的轿子？”

　　“奴……”云柯恭恭敬敬的朝他作了个揖，便要解释。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轿内便传来李稀音的声音，“云柯，进来！”

　　云柯应声答了句“是”，转头暧昧不明的冲着俞轸笑了笑，低声道“奴可不是护卫。”

　　高头大马上，俞轸的衣衫接连被风掀起，灌进了一阵阵凉风去。

　　他心烦意乱的抓住衣角，不再给它随风飘摇的机会，继而转头往轿子上瞟了瞟，只觉得骨鲠在喉。

　　他放下手中的要紧事儿随着出行，是以为她要去宛州做什么惊天泣鬼的大事，但瞧这样子，算是白来一趟了。

　　江秋还在他身旁喋喋不休，咧着嘴笑道“主子，你这回可猜错了，人家长公主有瞧上的面首。”

　　俞轸乜他一眼，并未回应，而是扬起自己手中的马鞭，朝着他的马背上狠狠的抽了一下，那马挨了鞭，顿时抬起脚直冲冲的往前奔驰。

　　江秋自知今日话多了，也不敢止住马，只尽力稳住了身子，冲着俞轸喊道“主子，你们慢慢走，我先去瞧瞧船备的怎么样了。”

　　要去宛州，出了京城就得坐船，经过运江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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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日长云，夜色似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皇宫都拢在其中。

　　永春宫内，皇帝端坐于座前，一手持杯，另一手拿起杯盖撇过嫩茶，轻轻抿了一口后，才后知后觉的抬起了头。

　　面前站着的是刚进宫三月有余的皇后沈云心，她身着藕粉色常服，显得身量愈发娇小，发髻上是蝴蝶戏花的点翠，衬着那张略显稚嫩的脸，纯粹之中不失意趣。

　　他虽对她谈不上喜欢，但到底是得客客气气的，瞧她还在直愣愣的站着，忙把手伸到她面前，笑道“皇后，别站在那儿啊，来，快坐下。”

　　沈云心欠了欠身，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中，只道“臣妾不坐了，一会儿还要去取给皇上熬的汤。”

　　她略低着头，声音极小，一句多余的也不敢说，一副温柔娴静模样。

　　皇帝轻叹一声，起身把她的手握紧了，一边引她坐下，一边感慨道“想想这日子真是像离弦的箭一样，过的飞快，朕还记得你第一次跟着镇国公进宫的模样，转眼之间，咱们都这样大了。”

　　沈云心脸上露出些羞赧的笑，轻轻点了点头。

　　当年她和皇上第一次见面，也才七八岁，是尚不知事的年纪，而此时，他已经坐拥天下，她也如愿成了他的正妻。

　　皇帝执着她的手，颇为随意的闲聊，“来宫这么些日子，可还习惯？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记得跟朕说。”

　　“习惯，宫里很好……非常好。”她似是怕他不信，又强调了一遍。

　　“习惯就好，朕还怕你觉得深宫孤独，待的不高兴呢。”皇帝一双黑眸灿若星辰，弯眉笑起来时格外耀眼。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到了皇后这倒是奇怪，一向执拗迂腐的镇国公，居然养出了这样好心性儿的姑娘。

　　“怎么会？我觉得很好。”沈云心带着自矜的笑，终于敢抬眼看了看眼前人。

　　他的眉眼还依稀带着幼时的影子，让她感到亲切，只是那身上的衣裳，虽已换成常服，但晃眼的明黄色，依旧让人心生胆怯。

　　“哦？你觉得皇宫哪里好？”皇帝望着她，一定要问个究竟。

　　在两人成亲之前，他就十分好奇，除了权势地位，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引得沈云心偏要入宫。

　　“哪都好。”沈云心顿了顿，突又认真起来，吐出句真心话，“但有皇上是最好的。”

　　皇帝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震惊之余，又觉得有些可笑，这皇后的确是不像镇国公，倒像是她的亲舅舅南安候，最善巧言令色。

　　他心里无动于衷，面上却装的深情，话也说的赤诚真切，“朕也觉得，有了你，这皇宫哪哪都变得顺眼了。”

　　本来就有情的人，听着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心软了，身子也酥了一半，再经几句撩拨，另一半身子也酥了。

　　屋外月亮冲破乌云，堪堪露了个脸儿，给了拢在网中的皇宫一点儿光亮。

　　屋内薄纱床幛中，散出些难耐的低呼声。

　　皇帝眼里透着灼热的火光，一手将佳人的如藕玉臂抬起、压在墙上，另一手上下游走，沾一沾美人香。

　　他嘴里柔声叫着“云心……云心”，身·下动作却一下比一下更甚，一刻也不曾放松过，像是要把人碾碎才算作罢。

　　两人已经近的不能再近，而他却将目光略偏过，并不去看身·下人。

　　沈云心似是夏日被雨打着的芭蕉，摇来晃去、愈来愈承不住，但又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能手上暗暗用力，扯紧了纱帐。

　　其实，在进宫之前，她母亲曾跟她交代过一些房中事，她什么都懂，但真到了这时候，她却连动都不敢动。

　　你来我往，似是掉入沼泽之中，越挣扎、越沉沦。

　　待沉到极点，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芭蕉上的雨水突然停歇，失了智的魂儿也已经归来。

　　沈云心暗暗大呼几口气，让自己将要跳出的心平静下来，扯出枕下的方帕替皇帝拭了拭汗，又轻声问道“皇上，您……您还好吧？”

　　她的嗓子还有些哑，带着历经疾风暴雨后的娇弱。

　　皇帝翻身·下来，躺到了她的身边，反问“那你呢？你还好吗？”

　　“我……”沈云心说不出话来，准备穿上中衣叫人进来伺候，自己也好逃脱这个“是非之地。”

　　进了宫，一切就是以皇帝为重，皇上觉得好，那她就好，但这些好不好的话，她却是一句也讲不出来。

　　想着，她便要起身，却被皇帝一把拉住。

　　他还未完全缓过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喘·息，只道“先别动，咱们躺着说说话。”

　　沈云心应声又躺了下来，却不敢转头看他一眼。

　　虽说她已进宫数月，两人行夫妻之礼也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她都觉得紧张，恨不得拿锦被牢牢的盖住脸，只露出半个身子来。

　　皇帝不知她的心思，或许知道也不会在意，只自顾自的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