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欢》鲸柠

6、清欢花事

　　他醒来时见四周有些陌生，一细回想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在帝君寝殿内。他仔细的记得当初帝君在宴会上的一番说辞以及帝君是怎样将他毫无面子的带离宴席的。

　　在恼帝君的同时又不免恼起自己来，怎的自己当初就一句话都说不出，硬生生被帝君无缘无故的安排好了后路。

　　他虽有些不服，但心里却无缘无故的欢喜。想着初来乍到，总该给帝君做个样子，于是整理了仪容，打算去给帝君问安。不巧的是他才拉开门迎面就被个庞然大物压倒，正挣扎着要起来时，帝君来了，他心里忍不住的骂神，怎的自己回回碰上帝君都这般狼狈。

　　帝君将那庞然大物唤醒的时候，那东西还不自觉地蹭他，他从小就怕痒，托那东西的福，短短一天他不止失了形态还失了神态，不仅丢了面子还丢了里子。

　　帝君：“五乖还不起来？”

　　听到这话，那东西便立马翻了起来扑向帝君，快到帝君跟前时，帝君用手指抵着它的脑袋，那东西难得的有恒心一回，两手两脚还不放弃的在半空里扑腾。他看到这一幕莫名的温馨，想着原来帝君私下里竟是这样的。

　　那东西扑腾了好一会儿，见无果，只好乖乖地伏在地上。

　　他觉得有趣，上前去摸了摸那东西的胡须道：“五乖？五怪？勿怪？你是哪个？”

　　神兽瞅了他一眼朝他吼了一声没做回答。

　　他又问：“谁给你起的名儿？和你现在这副样子倒是极为相配，就是与你神兽的身份地位……”
　　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看帝君又低头看着那东西凑到它耳边说：“是帝君？”

　　神兽这时倒不瞅他了，还有些委屈将头伏地更低，配那名字真真的绰绰有余。

　　在清欢殿的日子，与往常并无什么大的不同，只除了读书一事。他从前便不爱读书，有夫子教的时候都是随便敷衍过去，天君也不难为他，看他实在念书念的吃力也不强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他去了。

　　现如今，天天被帝君盯着，怎么都不自在。最可气的是他从前不管是用膳还是睡觉都十分自由，如今到了清欢殿什么都是固定的时间，他的肚子为此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

　　才来到清欢殿的第三日，他就因为起得晚了没赶上用早膳，翻遍了整个清欢殿都没翻到一点儿能吃的东西。没帝君的允许又不能随便出去，那天大概是他数十万年来饿的最惨的一天。

　　最后帝君来看他念书的时候，他还以为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两眼发光的看着帝君。谁知帝君凭空变出两本书来，叫他在一日之内念完。

　　后来他吸取了教训，想着一定要早起，可一连几日，都以失败告终，日日空腹念书。

　　再后来他想了个他认为极好的办法，因着总不能教帝君来叫他起床，让殿里的仙娥们知道他总起不来又着实没面子。于是自顾自地搬到了离帝君寝室最近的房间，将自己的房门同帝君的房门用仙法做了一根隐形的仙绳拴在一起，在上面挂满只有自己能听得到声音的消音铃。如此一来，他确实好长一段时间再没让肚子受过委屈。

　　每到鬼节那天，他都是要想办法叫人帮他去阴间讨些凡人祭奠给先人的桂花糕的。可今年因在帝君的宫殿里，身边又没有熟识的神仙，所以只好冒险自己亲自去阴间讨了。

　　他本就方向感极差，又因为之前从没有自己亲自来过，所以格外小心的记着去的路和方向。可去的时候有香火引路还好，待他向一些小鬼讨足了桂花糕回来的时候，香火竟全灭了。他硬生生站在忘川河边不知该走哪条黄泉路，况那日孟婆是不在此处的，他一时也找不到问路的人。

　　那日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是一年中开得最好的，大片大片的红，凄迷而又惨然。他看到那景，不知为何莫名的想哭，虽流不出眼泪来，但却一阵一阵的心悸，直到最后痛的直不起身来。

　　帝君找到他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紧皱着眉头，一手紧握着桂花糕，一手捂着胸口，蜷成一团地蹲在忘川河边的情景。

　　帝君唤了他许久，他都像是没听到一般，仍紧皱着眉地蜷在忘川河边，就差掉下去了。帝君没办法，只好将他就这那样打横抱了起来带回了清欢殿。

　　来开门的五乖还没见过小殿下这般难受的模样，也没见过帝君这般紧张的样子，想着兴许事态有些严重，于是难得不捣乱地急忙让开问帝君小殿下怎么了。帝君只回它：“没事，小殿下许是被吓着了，睡一觉就好。”

　　帝君将他安顿好后，召集了殿里所有的神仙难得地责怪：“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小殿下出清欢殿，诸位这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因为我许久不过问殿里诸事，倒让诸位生出了易主的心思。”

　　殿里的神仙哪里听不懂帝君的话，虽然都知道小殿下是自己偷溜出去的，他们要拦也拦不住，可帝君既然这样说他们也只能受着，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帝君说完那话后，丢下他们径直往小殿下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你们自己去领罚，明日不用再来了，五乖明日亲自去挑拣些管事的来清欢殿。”

　　上神确实睡一觉便好了，然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桂花糕，可找遍了整间屋子都没找到。他这时倒是记起了是帝君将他带回来的，于是又满宫殿的找帝君，找了许久还是无果。问了带着一大堆神仙回来的五乖才知道，帝君是去天君那儿了。

　　他才想走开，就被五乖挡住了去路问：“小殿下看这批管事的神仙如何？”

　　他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看着极为憨厚可爱实则最是狡猾的庞然大物道：“这本不是我的宫殿，我喜不喜欢是不作数的，帝君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那庞然大物凑近他，微微笑着对他说：“可昨日帝君因为小殿下私自离开清欢殿，一下子就惩罚了整个宫里管事的所有神仙呢。”

　　他顿时有些懵，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就因为他一人让这么多神仙受到惩罚。于是问；“那你可知现如今那些神仙在何处当差，我日后若是遇见了定向他们好好赔礼道歉。”

　　五乖看上神这副刚睡醒的样子本想逗逗他，还以为他会向帝君求情，让那些神仙少受些罚，它也可以见见帝君对上神发火的模样，谁知他竟说日后道歉。

　　五乖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上神怎的不帮他们向帝君求求情，少受些罚？”

　　他突然笑了，对眼前的庞然大物说；“我又不傻，我昨日偷溜出去帝君肯定要罚我，若我再替他们求情，帝君岂不罚我罚得更重。再说本就是他们失职给了我溜出去的机会，为何要替他们求情。”

　　看着眼前笑的一脸明媚的上神，这还是五乖头一次见到这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神仙，将自己的过错说成是旁人的失职，辰华上神恐是天界第一人。

　　帝君是在晚上才回来的，一回来就看到桂花树下睡着一人一猫，那人将头枕在那猫的肚子上，那猫将两只前爪放在那人的脸上。

　　从前不管他多晚回来，五乖也定会乖乖守着给他开门，如今倒好，不给他开门也就罢了，还提早就睡下了。

　　上神第二日醒来才睁开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看书的帝君，他想着许是还没睡醒，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帝君，帝君这时从书上移开视线的看着他道：“小殿下又错过了用早膳的时辰。”
　　他这时倒是完全清醒了，张口就问帝君：“帝君，那日可看到我的桂花糕了？”

　　帝君紧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还没责怪小殿下私自跑出清欢殿，怎的小殿下倒先问起我你桂花糕的去向来了。”

　　他被帝君盯得有些犯怵，他知道这事原是他有错在先，于是态度诚恳地低头认错；“我下次定不会再偷溜出去，若要出去一定先征得帝君同意。”过了一会儿像是又想到什么急忙又说：“若再跑出去也一定不会再找不到回来，让帝君出去寻我。”

　　帝君难得见他认错认得这样爽快，也不为难他拿着书就走了。

　　他急忙跟上去追着帝君问：“帝君可看到我的桂花糕了？”

　　帝君：“扔了”

　　他想发作又不敢，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就那样跟着帝君到了帝君的屋里。

　　帝君看他那副委屈的样子解释道：“那桂花糕都这么多天了，哪里还能吃，要是你实在想吃，我做给你吃便是。”

　　他顿时欣喜的看着帝君：“帝君还会做桂花糕？”

　　帝君：“不信？不信那别吃了。”

　　上神；“我信，我信，那帝君何时做。”

　　帝君；“你想我何时做？”

　　上神“现在就做如何。”

　　帝君放下书，往厨房走去，头也不回的对他说；“去院里采些桂花来”

　　清欢殿就只一棵桂花树，却常年盛开，且开得极好。阳光透过枝丫和树叶花朵，洒下许多点滴的细芒，在花影里隐隐闪烁。

　　从记事起，他便一直平安顺遂，事事如意，少有求而不得的时候，可却着实不知旁人口中的岁月静好是个什么模样。他从前还细想过，却总也想象不出，如今见到眼前这景倒是突然明朗了。

　　那时候，他站在桂花树下，任光影轻盈的落在身上，就想着原来岁月无声，流年安详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