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学姐说》毛理

7、曾经

　　曾几何时，在韩楚世界里，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存在即合理的。
　　他出生在一座曾有无数故事发生的古都，成长于一个温暖富足的家庭。从小他就是父母师长眼中不用人操心的孩子，他学习优异，从来名列前茅；爱运动，中学时期打篮球拿到市联赛的MVP；人缘好，没有一个同学对他有一丝一毫恶评。
　　他是父母的骄傲，他却从来没为这些东西骄傲过。
　　学习偶有浮动，全世界都紧张，他却无所谓。打球拿奖很好，不拿也很好。所谓人缘好，也都是周围人不知道他的真性情，只不过是点到为止的示好和寒暄，他的朋友其实并不多，他也不需要那么多。
　　韩楚的世界平和而圆满，他觉得自己没有太多欲望，他拥有的已经足够他心满意足。
　　父母在高一的时候决定本科送他出国留学。韩楚无可无不可，按部就班地考了托福，准备申请材料。
　　却没想到一次为个人陈述锦上添花的暑假经历，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他在高二结束的暑假，参加了F大的数学学院夏令营。
　　虽然父母鼓励他好好表现，他却完全没有想通过这个活动拿到F大的招生名额或者加分。要是他真想获得点什么，清华北大的夏令营他都能拿到入场甚至加分的资格，他不过是想去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城市呆一段时间，为即将到来的留学生涯来一场小小的练习。
　　夏令营按部就班进行着，韩楚眼看着周围来自全国各地的拔尖同学挤破了头想表现出众，最后在结营考试上一鸣惊人的样子，很识趣地不和同学们争表现，从不刻意获取老师关注，只是在一些自己很感兴趣的课堂和球场上稍微使点劲。
　　结营考试前一天，全营近百个学生坐在阶梯教室里，听助教讲第二天考试的注意事项。
　　助教是个姓熊的女孩子，人如其名地有一张肉肉的小圆脸和黑黑的眼睛。身型小小的，打扮是随意的白T恤牛仔裤，独自站在讲台上会让人以为是乱入的高中生。
　　熊赢正在讲台上说着注意事项：“一定一定不要做弊……”
　　韩楚很快发现，自己眼神焦点几乎一动不动地聚集在她身上。
　　他想起几天前第一次见到熊赢的场景，那是夏令营破冰自我介绍的第一节课。
　　按道理，第一节课上，他们的辅导员老师，也就是总负责人会到场主持。大家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一个看起来不比他们老练多少的年轻女孩子。女孩脚步轻捷地走进教室，一瞬间看到教室里乌压压的营员们愣了一愣，然后举起右手，在额边一扬，给大家打招呼。
　　女孩又等了一会儿，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估计是觉得等不到老师了，站起来面对大家，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拿了话筒说：“大家好，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优秀的大家，我是接下来十天的助教，负责你们课程安排和学习相关的一切杂事，希望大家多关照！老师马上就到，我们先稍微热个场，每个同学站起来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女孩又拿起话筒，笑眯眯补充：“有趣的自我介绍哦，最好让你的同学们马上记住你。”
　　“我先打个样吧，我姓熊，是熊猫的熊不是雄伟的雄哈，来自成都。”女生走下讲台平视一张张青涩的脸，“单名一个’输赢’的’赢’字。我以前问我爸妈，人家都怕名字取得太凶狠，就你们给我取个’赢’，生怕我赢不了似的。我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家能心安理得地去这么个名字。因为我们家姓熊，熊赢的意思是，虽然赢了但是赢得很熊，所以也不算一个太嚣张的名字。”
　　大家哈哈大笑。韩楚也忍不住微笑，她打趣自己的样子真的很……努力，很……熊。
　　“好了，下面我们就一排一排传话筒轮着自我介绍吧，可以说说自己的家乡，兴趣爱好什么的，放心大胆地侃大山，哦不过不要太久哦，我们同学很多时间有限哈。”
　　气氛热起来，大家挨个自我介绍，到第三个同学的时候一个中年老师进来了，熊赢如蒙大赦一般小跑过去跟老师耳语几句，韩楚只见老师点点头，接着熊赢轻手轻脚地闪身离开了。
　　韩楚内心若有所失。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思绪回到当下，熊赢在台上已交待得差不多，放下手中的本子，看着台下的同学们真诚道：“这几天相处下来，大家都是很优秀的同学，很荣幸能做你们的助教。祝大家明天有好的发挥，争取一年后我们F大再见。”
　　韩楚跟着大家鼓掌，心潮微微泛涌。
　　是啊……可以和她做同学。
　　一年后就能再见。
　　一年后，他们一定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