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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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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回来时,天色已黑,星光闪耀,月也温柔。
画绣在等她。
小丫头睁着困意朦胧的眼睛,问吃过没有?陆行鸯点了点头。
“老爷今日见到莫清,没说什么。” 画绣跟着陆行鸯走在回房的路上,小声说道。
她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陆行鸯已打算好好栽培莫清,一来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二来看他有经商之才。
莫清在京城无旁人依靠,她该带回陆府,只是没来得及向陆昭讲。
现下如此,最好不过。
等洗漱完,躺上床榻。
陆行鸯望着四方床幔,三省自身,不知哪瞬,就想到顾小公子。
窗户开着,在寂静的夜色中,思绪却格外清晰明朗,她甚至能听见胸腔传出的有力心跳。
——西河之行告一段落,曾经答应过瑞帝要照顾顾寻安的承诺实现了。现在两人已经回到京城,交集变少,于理不能像在外一样以朋友相称了。
阿爹跟她谈过帝师之女陈时的及芨,她晚几日进京,路上又岂会半点没听见那些传闻?
顾家公子与陈家小姐佳偶天成,是话本里也经常出现的故事。
商人善权衡利弊,她不想惹是生非。
算了。
第二日起来,陆行鸯刚收拾妥当,画绣就一脸忧色地端了盆水进来。
“主子,今早在家吃吗?”小丫头拧干布巾,递给陆行鸯擦手。
陆行鸯刚起来,尚自愣怔,不懂小丫头为何如此一问。
“那莫清——” 小丫头放轻语气问道:“同不同我们一桌啊?”
陆家虽设有仆人吃的屋子,但画绣一直是跟她坐在一处吃,倘若让莫清与他们分开……不太好。
一起吧。她说。
是以当陆昭迈着八字步慢悠悠走到大堂吃饭时,看见的便是自家女儿左有画绣,右有莫清的画面——那刚来的小子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他不得不坐在女儿的对面。
老爷子哼一声,引起三人的注意。
陆行鸯与他打招呼,说道阿爹快过来吃早饭。
陆昭看了一眼莫清,后者对雀占鸠巢的行为毫不知情,正满眼含笑地等着老爷子动筷子。
后辈如此礼貌,陆昭也不好说什么,冷着脸坐下去。
“阿爹,包子!”陆行鸯递给陆昭,“这是莫清,昨天你见过的。”
莫清便很乖地站起来,喊道:“叔伯好!”
陆昭本来心中还有些隔应,听到莫清这样称呼他,抬头看面前的清朗少年,便应了一声,自顾自吃起来。
陆行鸯何等了解自家阿爹,要不是端着老脸,陆昭恐怕应该笑得眼纹都叠在一起了。
她知道,家中无血脉相系的亲兄长,陆昭受用那声“叔伯”。
饭毕,陆行鸯带着画绣到铺子里逛了一圈。
闲下来,这才想起昨日提到的簪子。
等她跨入苏师傅铺子里时,里面已经有四五人了,争执声也随之传过来。
“陈小姐,这是别人定好的东西,你不能拿呀!” 一道苍老的声音哀哀叹着气,陆行鸯听出那是苏师傅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只见苏师傅的身影被两名女子挡去。
左边一位穿着鹅黄色的襦裙,抄手立着,发上金闪闪的发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右边一位正理着自己粉色襦裙的袖摆,似乎想离对面的苏师傅远一些,同时开了口。
“有什么不能的,咱们来这看了两次了,也没见人来拿走啊!” 林秦秦先说了话,“你这师傅不想卖给我们就直说!我们又不是非要不可,干嘛诓骗人啊!”
她说完这句,拉了拉身边女子的袖边,苦笑道:“小时,我们走吧,人家不肯卖,还在这,怪没脸的。”
林秦秦身边的这女子,就是前几日刚办了及芨宴的帝师之女,陈时。
陈时看了眼被管家刚才夺回去的簪子,眉头深蹙,满脸不悦。
她与林秦秦一见如故,想送个礼物给人家,逛了一圈,林秦秦总是推脱东西太贵重,被她佯装不高兴了,这才顺了意,看上这簪子。
这老板竟然不肯卖?
她刚准备亮出身份,忽然觉得背后有人走过来。她回头一看,便撞进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里,那眸,好看极了。
陈时愣神的片刻,那人浅淡开口:“陈小姐,这簪子,是我的。”
有风吹来,两人鬓边的发丝柔柔地飘动起来。
陈时暗暗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看着陆行鸯不说话了。
她养尊处优惯了,刚才被林秦秦一激,气恼之下不服气——她今日竟会在一只簪子上有求不得?
此刻陆行鸯淡声与她打招呼,倒让陈时也跟着冷静下来,她想若真开了口,仗势欺人的模样必会让帝师府遭人口舌。
阿爹纵然疼爱她,可迂腐的礼节却是样样不落地遵守,要是被他听了些闲言碎语,保不准要惹他生气。
陈时这般细想下来,觉得刚才行为太不值了,因此对出言打断她的陆行鸯无甚恶感,反而有些庆幸。
陆行鸯见陈时瞧来眸光带着疑惑与些微心不在焉,知道她不记得自己,淡然一笑。
对面的苏师傅快步走过来,念叨着 “陆掌柜你可算是来了!”。
陆行鸯有些歉意解释道,昨日有些事情不能来取,麻烦苏师傅了。
她口中的苏师傅是个年近五十的瘦小男子,皮肤聋拉着包裹着纤细的骨架,递过金簪的手上沟壑纵横,骨节和青筋却格外明显。
陆行鸯伸手接过,不经意瞥了林秦秦一眼,只见对方轻蹙了眉,向陈时背后站了站,怯场一般,也不说话,但一双明眸依然盯住她。
陈时这时愣了一下,问道:“陆掌柜?你是陆行鸯?”
陆行鸯点点头,淡声回了句 “是”。
“来这两次了,我见这簪子无人买下,还以为老板不肯卖呢!”
陈时掩着嘴笑道,转头带了些埋怨看向苏师傅,“你这老板也是的,早说是陆掌柜的不就完了?偏要瞒着不告诉,这样模棱两可,别人当然不信呀!”
这般言语,推脱言行一干二净,陈时看陆行鸯给面子,知道她不计较,也转头朝林秦秦提议说:“秦秦,要不你再看看别的?我觉得一开始看的那梅花簪子就不错,很称你!”
这家簪子铺里里外外都是苏师傅一人打理,他听到这话,连忙转身要去拿先前那支梅花簪,却被林秦秦叫住了。
“不用了!”
声音在已经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甚至让人听出些不情愿的羞恼音调。
陆行鸯还没走,转头去看,陈时也微微有些诧异,默着不说话了。
气氛略僵,林秦秦敏锐察觉到了,立刻反应过来刚刚言行有失妥当。
她慌了一下,下刻便恢复了笑脸,叹了口气,“小时,梅花簪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才情是不衬这种高雅之物的,你带着还差不多……要不,你买来自己带吧?”
陈时哪里缺簪子?闻言否认:
“给你买东西就好好给你买,你这还没有看中的,我就先抱一堆,那怎么行?既然没有看中,再去另一家就是。”
林秦秦不好意思似的点点头。
“陆掌柜,我们先走了!”陈时被林秦秦挽着一只手臂,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向陆行鸯招了招。
这姑娘性格这样活泼啊,陆行鸯点头谢别。
至于陈时身后的林秦秦,陆行鸯见她毫无表示的诺诺模样,也无回应,见那两人上了马车绝尘而去,转身又去瞧苏师傅。
商人间多有交往,她总不能也跟个客人一般,拿完东西就走人,总要互相问候几句。
如此一来二往,几乎都混熟了。
谁想她还没开口,苏师傅倒先不好意思似的向她解释:“实在对不住啊,陆掌柜,前天手痒,觉得您这簪子实在漂亮,就拿出来看了看,被刚才那两位小姐看见了。”
他这样一说,陆行鸯才有功夫拿起簪子细瞧。
这簪子通体金黄,末端是一个金凤展翅的样子,在它顺风飞舞的尾羽上,镶上磨得圆润的红玉碎石,对着天光一照,红艳透彻,很漂亮。
“没事,苏师傅不用放心上。”她安慰这个老人,又赞道:“真是好手艺,金凤雕得栩栩如生!”
苏师傅便笑了,直说陆掌柜过奖。
陆行鸯想了下,问,“若是今后想要将它改个样式,还好改吗?”
她这一问,苏师傅低头去看那簪子,隔空笔画向她解释起来:
“唔……真要改的话,这凤羽倒是可以做成绽放的花瓣,不过这凤头嘛……就得敲掉了,陆掌柜,我呀还是建议你留着……虽然说寻常人家也经常这么做,但是你不差这点钱买别的,不常带归不常带,放在盒子里留着当个念想也是好的,改掉干嘛呢?你说我说的话是不是呀?”
陆行鸯低头凝视了一会儿,也笑了,说苏师傅说的是,不改了。
她回到铺子的时候,画绣迎上去,眉梢愉悦的飞扬起来,问簪子拿到手没有?好不好看?
陆行鸯将装有簪子的小木匣推到画绣怀里,让她帮忙收着。
“这个也要我收?”小丫头惊呆了下巴。
“收着,我怕哪天用找不着。”陆行鸯边答,边去了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