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el》落巷

3、3

　　我是过了几天后才去找Ciel的。二月的香港不冷，甚至在白天的时候只需要穿件毛衣就行，往来的人很多，Ciel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我，她穿着一件浅色的牛仔外套，黑色的棒球帽压得有点低，一直到她走到我面前时我才认出来。

　　我到车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她家离车站不是很远，所以我们决定先回她家放行李。因为坐了大半天车有点累，所以我们最终决定在家吃饭。

　　她家里真的连一个人都没有，我开玩笑地说我还打了一路腹稿要怎么跟你家里人问好呢，她笑笑说家里一般都只有我一个人，又说你先坐着，我去做饭。

　　我开玩笑说：“Ciel你好贤惠，居然会做饭，我以为你日常点外卖。”

　　她挑了一下眉，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心动了——我厨艺很好的，你就等着吃吧。”

　　我就拍马屁道：“好的，期待许大厨的大餐。”

　　她围上围裙时真的像有那回事儿。我本来想着要去帮她，结果被她嫌弃碍手碍脚的，只好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茶几下面放着一本很大的相册，我问她可不可以看看。

　　“可以——”她大声说道，伴随着洗菜的声音。

　　我打开相册，最上面一张是Ciel在校门前拍的，时间是2011年，那是她刚入学的时间。照片里的她穿着牛仔外套和高腰裤。她是那种典型的一看就知道是香港人的长相，看起来很漂亮。往下翻是一些她高中初中小学和小时候的相片，偶尔她妈妈会入镜。她和她妈妈长得很像，有一些相片已经有些泛黄，可是也难掩她妈妈的美丽。

　　我津津有味地看着。翻到再后面一点，就看到了一张她一家人的合照。我有点儿惊讶——她的整本相册里，我看到现在居然是唯一一张她爸爸入镜的照片。

　　相片应该已经存放了挺久的了，可是看得出被保存得很好。照片中的她还很小，被她爸爸妈妈抱在中间笑着，她爸爸是个很英俊高瘦的男人，看起来有些严肃。照片底部写着：摄于1994年广州白云山。

　　我有些意外，说：“Ciel，原来你那么小就去过广东了啊？”

　　Ciel正把菜端出来，说：“噢，我爸爸是广东人，我两岁以前都住在广州——可以来吃饭了。”

　　我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她的厨艺是真的很好，我很认真地跟她说你以后可以考虑转行去当厨师了。

　　她就笑，说：“许氏饭菜，吃过都说好。”

　　我问她还有谁吃过？

　　她笑着望着我，说：“只有你，所以是百分百好评。”

　　我说你就扯吧，又好奇地问她有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她说着，夹了一点菜给我，“我爸妈早离婚了。”

　　我有点尴尬，说不好意思，冒犯了。

　　她说没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讲给你听。

　　她的爸爸妈妈是在1991年认识的，那年她爸爸到香港做生意，遇见了她妈妈。Ciel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富二代，跟她爸爸一样是个商人。两个年轻人立刻就相爱了，她妈妈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迅速嫁给了当时还是穷小子的她的爸爸，然后一起来到了广州。

　　她的爸爸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往上数有两个姐姐，家里人都很疼他。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奶奶对她妈妈这个儿媳妇总有些不满意，她妈妈和她奶奶相处得并不很融洽，但是因为当时她爸妈很相爱，所以她妈妈还是觉得很幸福。

　　相爱并不难，难的是结婚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来到广州后，他们俩几乎是白手起家。她妈妈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所以渐渐地开始有了吵架声。再加上她奶奶不喜欢她妈妈的强势，总喜欢挑刺儿，所以她爸妈的关系开始有些破裂。

　　一年后她妈妈有了她，她爸爸的生意也逐渐有了起色，那段时间家里的关系缓和了一点。那张照片是在Ciel一岁时拍的，她爸妈是在她两岁的时候离婚的，原因很简单——她爸爸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她妈妈或许早就察觉了，可能是在怀孕期间，甚至可能是在更早的时候。离婚是她妈妈提出来的，最终法院把她判给了她妈妈，之后她妈妈就带她重新回到了香港。

　　最开始的几年并不好过。她的外公很生她妈妈的气，她妈妈是个倔强要强的人，不愿在家里看她外公脸色，于是带着她搬了出来，用离婚时分到的财产租了一间房，剩下的钱都拿去投资做生意了。

　　她那时候还很小，她妈妈又很忙，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自娱自乐。她背部有一个伤疤，是她两岁多的时候被玩具磕到的，可无论她怎么哭喊都没人来哄她。到大一点的时候，她妈妈的工作已经做得很成功了，开始一整天一整天地忙于工作不回家，她知道哭闹也没用了，于是干脆安安静静地在家看动画，到点就按时上床睡觉。

　　“会哭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得到糖的，”她说，“因为她那个时候也给不起我什么，只能拼命挣钱。到现在她想弥补我丢失的亲情，却不知道要怎么补了。”

　　她说这话时很风轻云淡，我忽然很心疼她。

　　“不过我并不觉得我比谁可怜，也从来没有恨过她。我们现在虽然不是很亲近，但也不会疏远，”她好笑地看着我，“所以你别一脸要哭了的表情。”

　　“你有没有良心，”我笑骂，“我这是在心疼你好吗！”

　　“你这样就挺好的了，真的。”她很认真地说，“我从前，总是很希望有家人能陪我坐在一起吃饭，可是从我懂事起我就很少能见到我妈妈，那个时候家政阿姨虽然也偶尔会跟我一起吃饭，但总归是不一样的。”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性格太慢热了，所以我朋友很少，能邀请到家里来吃饭的，你是唯一一个，所以像这样我们能一起吃饭，我真的很开心。”

　　我感动到眼泪简直要流下来了，激动地对她说：“我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的。”

　　她微笑着看着我没说话。

　　其实我从刚认识她不久就觉得她可能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但我找不到更好的词形容她给我的感觉。她身边偶尔会有其他人，但是尽管周围很热闹，她却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微笑着看别人打闹。大多数时候，我觉得她可能不是不想融入周围的环境，而是怕融不进去，所以便一直站在圈外。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有一种她其实是很孤独的的感觉。

　　之后我也简单明了地给她介绍了一下我家的情况。我家其实是很普通很常见的家庭。我爸爸是心理医生，妈妈是大学英语老师，他们是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之后也一直很恩爱。我从小到大都是在温馨的氛围中生活着，所以其实并不能十分感同身受Ciel的经历，但我只希望如果我能带给她一点儿阳光，那我愿尽我所能照亮她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们是一起睡觉的，我给她讲了很多我小时候的糗事，逗得她直笑，一直讲到后来我渐渐入睡，迷糊之间感觉她轻轻地为我盖了一身被子，我想，世界上怎么会有Ciel这么好的女孩儿呢，而且还让我遇见了她……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Ciel已经买来了早餐，她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做的菜、买的东西都是我爱吃的，我们边吃饭边闲聊。

　　她说：“待会儿我们出去逛逛，下午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点点头说：“好呀，决定好看什么了吗？”

　　她思考了一下，说：“想看澳门风云，上个月没来得及看首映，正好今天可以一起去看。”

　　这部电影一月底的时候上映的，我在春节的时候就已经和朋友去看过。我和Ciel都是发哥的粉丝，所以我说：“好的，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她笑着白了我一眼。

　　我们之后去逛街，她带我去吃了很多香港的特色小吃，下午便一起去看了电影。我笑点很低，电影虽然看过一次，但还是觉得很搞笑。

　　看完电影还不是很晚，街上的人还很多，周围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香港话。我和Ciel挽着手，另一只手里拿着奶茶，边走边讨论着电影剧情，说到好笑的地方我会笑瘫在她肩上。电影可能并没有搞笑到那种程度，但是当下那种开心是真实的，而那份开心因为有了Ciel变成了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