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画中仙（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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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居。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秦荇顺着雕栏扶手一路走到三楼，抬头便看见裴谦坐在正对楼梯的雅间，单肘支头怡然自得用银筷击盏奏乐。
“秦大人来的好晚，”他懒洋洋地抬眼，“朝服都没换就跑过来，当真是勤勉。”
她赔笑作揖：“哪能比小侯爷清闲自在。整日都在盘问从昨日至今晨进出玲珑阁的宫人、值守、察验使，又将那玲珑阁里外上下翻了个遍。适才火急火燎赶过来，我倒是想换衣服，可哪有时间啊！”
“秦大人不辞辛苦堪称朝中表率啊！”裴谦笑吟吟地夸着，我刚要自谦两句，又听他道，“不知秦大人劳苦一天，问出些什么来了？”
秦荇一愣，旋即露出一个客气的笑：“有那么些进展了。”她当然不可能直愣愣告诉他一天下来完全没有头绪，现下就指望他能提供点有益线索。若知晓自己情报重要，这货指不定怎么敲诈她呢！
裴谦眯着眼睛望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他眼睛本就长得狭长，这么一眯像极了某种以狡诈著称的动物。
“迟到自罚三杯。”
裴小侯爷终于开了口，秦荇丝毫不敢懈怠，硬着头皮仰脖子猛灌三杯，烈酒入喉脸辣得眼泪直飞。待她放下杯盏，脸上已似是火烧。
“秦大人只有这么点酒量啊！”他瞪大眼睛故作惊疑状，“那既然如此就请秦大人早些回去歇息吧，醉了可怎么查案。”
“裴谦！”她摔下杯盏怒视他：“别太过分！画中人是谁？！”
他淡定擦擦溅在脸上的酒：“这个嘛，我也想知道。”
“你！”秦荇猛地站起身，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就得这么一句，她恨不能立时掐死他。
裴谦皱着眉毛望着她，十成十的委屈：“秦大人这副吃人的样子是做什么？我只是问你想不想知道，又没说我知道。”
她又气又恼张着嘴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对于这种无赖，云鹤书院天字乙等，一人辩三千的才女秦荇从来都是哑口无言，以后大约也说不过。
她泄了气，闷声坐下，不甘心地开口：“那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末了又补上一句，“挑重点的说。”
他仰头饮尽一杯梨花春：“秦大人这是要跟我交换信息吗？”
秦荇白了他一眼：“你想知道什么？”顿了顿，她皱着眉狐疑地望向他清澈的双眼，“裴谦，你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突然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难不成你就是幕后主使？”
“噗，”裴谦呛了口酒，咳了半晌才缓过来，“秦荇！好歹也是同窗三年，不带这么血口喷人的。”
这会儿倒想起同窗之谊了，她凉凉讥笑：“那小侯爷能给出理由吗？”
裴谦竟难得的僵了一僵，许是呛得厉害，脸颊泛出微红：“本侯爷爱干嘛干嘛！好奇觉得有趣不行吗？！你还想不想知道王维之的事了？”
“想想想！”该低头时就低头。
裴谦这才坐直身子，目光飘向别处，似是透过通明灯火攘攘人群穿过时间洪流：“王维之是在长庆四年以一幅白露九江图扬名天下的，年仅十七就获封丹青圣手。同年来的京城，跟我爹倒是一见如故，说起来可能是志趣相投吧。”
“什么志趣？”
裴谦眼眸深深：“爱酒爱美人。”
她上下扫了眼骨头里都透着风流的裴谦，了然点头：“明白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此言不虚！
“不过此人脾性也古怪得很，到长庆九年就归隐山林不再作画了。”
“盛名之时隐退山林？”秦荇一阵咋舌，“可惜了，少赚多少银子。”
裴谦凉凉地瞟了她一眼，她立时闭嘴：“您继续，继续。”
“虽说王维之只画了五年，可他这五年里所作颇丰，趣闻轶事也多的数不过来。只要他喝开心了，随手就是一副，”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美人图。”
秦荇长长叹了口气：“而且那时还是先帝在位，年深日久，要查他寻梅图上绘的是哪位美人，有何机缘，如烟海寻埃，难呐！”
裴谦略一点头，整个人窝进椅子里，眯起眼睛懒懒道：“该你了。”
闻言秦荇又是一叹，想起今天只问出一堆乱糟糟鸡毛蒜皮的破事就心烦。倒了杯茶润润嗓，她无不愁闷道：“昨日玲珑阁进出共有三人，其中孙中使和一个掌事姑姑上了三楼。值守的人又多又杂，察验使也说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不同，只说觉得不太对。不仅如此……”
“啊！”
忽地一声尖叫打断了她，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一声“死人啦！”，醉仙居登时乱做一团。
裴谦长眉一拧立刻翻身跃下栏杆，秦荇忘了自己三脚猫功夫比不上他自小请高手教授，也跟着跃了下去，不出意料地一个趔趄脑袋直直冲向地面。
罢了罢了，她闭上眼，且摔这一次以后长个记性。
意料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反倒撞上一个温暖又结实的胸膛，还怪舒服的。
头顶传来裴谦带着笑意的声音：“秦大人，小心啊。”见她没反应，他笑意更甚，低沉又戏谑的嗓音混着胸腔微颤的共鸣齐齐涌到她耳畔。
“怎么，我是很好抱吗？”
秦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栽进人家怀里也就算了，一双手还牢牢地搂着他的腰。
她脸上登时腾起红云，立马撒手后退了一大步，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缓解尴尬。又抬了抬下巴好让自己显得威严点：“大理寺查案，醉仙居即刻不许进出！”
然而秦荇扯着嗓子嘶吼的声音迅速湮灭在乱成一团的喧嚷人群中，没人听也就算了，甚至还有人从她身边挤过往门口跑。
人生第一次在外查案便遭大挫，秦荇似乎有点明白大理寺那帮老家伙们为什么不让她跟着出案了。她转过头半是无奈半是尴尬地看裴谦，只见他捏着扇子扇面一转，桌上银筷噌噌飞向大门，齐齐钉在门框上。
有点儿东西啊！
秦荇星星眼看向裴谦，只见他冷冷盯着霎时像同样被钉住一般的人们，漠然开口：“大理寺查案，出此门者，杀无赦。”
这人方才还一副纨绔样的逗她，转瞬间就换了个人似的。收起了平日里的流气和懒散，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森森寒意，像是古宅半夜吹过的穿堂风，在场无不噤声。秦荇也适时露出腰上那柄鱼肠剑，以示威慑。
“尸首在哪？”裴谦走到人群中一个战战兢兢农妇打扮的女人面前问道，看样子她就是那声音的主人。
“在、在地下的书房。”那女人绞着衣带浑身轻微颤栗着回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裴谦下巴一抬示意她带路，她吞了下口水，用脏兮兮的袖子抹干净脸上淌着的泪水才转过身，低着头一路引领。
秦荇也快步跟了上去，路过后院时不忘放出一记红色侦查令。此令一出，不过半柱香时间，大理寺便能派人将这围得铁桶一般，她也就查案无忧了。
醉仙居不愧长安第一酒楼，地下都有如此繁复空间，除酒窖外还有许多不知是何用处的房间，而最里面，门口守着几个仆役打扮的，应该就是发生命案的书房了。
“发现尸体后，可有人进去过？”秦荇作为大理寺少卿，查案不甘落于人后的抢先问那几个仆役。
“回大人话，”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首领一般的短衫汉子欠身答道，“小的们听到宋姑大叫后便立马赶过来，除您二位外并无人靠近。”
她点点头，迈步而入。
内设简单整洁，并无胡乱翻动迹象，只是这藏书量，对一个酒楼老板来说，未免也太庞大了些。死者坐在书架旁的桃木桌边，一手扶案一手悬空，嘴巴大张，头部诡异的向右方仰着，双眼爆满血丝，可谓死状可怖。
“死者可是醉仙居老板刘某？”
“确是刘老爷无疑。”那汉子答道。
“裴谦你看，”秦荇走到桌旁，“桌案上的账簿被撕去了一页，周围并无翻乱痕迹，行凶杀人应是为了这张纸。另外死者浑身无伤口，凑近闻有轻微的异香，当是毒杀。桌上的紫砂壶、杯子都还在，等大理寺人过来应该就可以查出是否有毒了。他死得如此痛苦还保持着这个姿势，恐怕是另有深意。”
他摇着小扇眯眼看她：“好像还和某人一样，惯用左手。”
秦荇一记眼刀飞了过去，果然纨绔就是纨绔，正经不过三刻。只是，这个姿势，到底代表着什么呢？她不由自主地揉起耳垂。
“秦大人，”裴谦将脸凑过来笑得贱兮兮，“你怎么还这样，一想不出问题就捏耳朵啊？还是三岁小孩儿相信捏耳朵会变聪明？”
“关你屁……”
“小师妹！”
秦荇僵硬转过头，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打断她的来人，心里哀嚎：怎么不来个靠谱的！
“这位是？”裴谦不动声色上前几步将她挡在身后，微侧过头问道。
“梁辰，同样云鹤书院出身，早我两年进大理寺。”
裴谦拖着嗓子“哦”了一声，“难怪有些眼熟。”
她突然有些摸不明白，梁辰比她早入朝，又是云鹤书院的，大夏第一交际花的裴谦怎么会不认识？
梁辰倒是没在意他阴阳怪气，略一颔首：“小侯爷也在。”
裴谦“唰”地打开扇子，两眼望天呼啦啦扇着。
秦荇干笑两声：“正吃着饭，突然就出了事儿，咱们来了多少人？可有药司？”
“三十六，分了四小队，把这醉仙居围得跟铁桶似的！”梁辰拍着胸脯骄傲道，甚至还很心大的爽朗笑了两声，“就是药司的人没来。”
她两眼一翻，这比我还不靠谱的大傻子是怎么进的大理寺！
“小师妹！你中毒了？”
“我心梗，”舒了口气，秦荇认命地苦口婆心道，“梁辰，大理寺药司是要随案到场的，上个月就发公文了，以便及时判断死因是否为中毒以及确认是何毒剂。”
“呀！”他一拍脑门，“这不突然收到侦查令忙里八慌给忘了。这样，我再放一令！”
“别别！”她慌忙拉住他，“同地双令，怎么我们是逮到敌国谍报团要一锅端了？”
“那……”
秦荇不忍地看着他黝黑的傻脸摇了摇头：“我自己跑一趟，你好好查别搞乱了。”
刚走出两步，身侧忽地一阵清风。她皱眉看去，只见裴谦若无其事地摇着他红面描金的小扇：“本侯爷陪你一起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