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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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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家本是做药材生意的,道光帝的时候和洋鬼子打上交道,靠倒卖大烟发了家。佟家祖宗便拿着那沾血的钱购置了这独门独户的大院。今日张鹤初一把火烧了院子,却也没个人家出来瞧瞧。抑或是这样的事发生的多了,人们早已心照不宣。漆黑的夜,车驶在这狭长的街道上,前方的路看不清,开了多久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一条道,似乎要走到黑了。
张鹤初一直叉着胳膊,靠在车后座上,我则蜷着腿缩在另一边,本来不大的车厢,硬是造出了个楚河汉界。我出院的次数少,更别说坐车了。土路多坑洼,车子一路颠簸,快要将我的胃水都颠出来,我一只手拉着衣裳,一只手划拉胸口,心里还想着怎么和他搭上话。没等我言语,张鹤初倒先开了口:“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天津本地人?”我没料到他会先开口问我,愣住了,他听着没动静,睁开了眼,盯着我,“问你话呢,才夸你机灵,这时候怎么呆子一样?”语气平和,可在我心里却犹如千斤的锤头砸上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要跪,可车座前头窄的很,没跪下去,反而卡在了里头,衣裳也掀到了腰上,卡的严严实实,怎么拽都不下来,人又怎么立都起不来。
完了,这下是被看全乎了。
我动弹不得,只好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向张鹤初。他被我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眨巴眨巴眼睛,才明白我刚刚想干什么,忍不住了似的,胳膊肘儿撑在腿上,脸埋在手掌心里,是傻子也看的出来,他笑惨了。我有点不知所措,嗫嚅道:“求张爷帮帮忙,拉我一把。”他直起身子可眉眼里仍藏不住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姓张?”他把我从缝里拉到他旁边,“不用那么怕我,我也不吃人。”我哂哂的笑了笑,说:“回爷的话,奴婢叫金花娇,虚十八了,是天津的。刚刚听佟老......佟二万喊您,知道的。”
“叫......叫什么?麻人的花椒吗?”
我估计他会听错,不奇怪,这破名字,任谁第一次都会听错。“不是吃的花椒,是人比花娇的花娇。”他歪着头,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倒是人比花娇,就是这身子骨”他盯着我,
“实在是单薄了点。”
我一时竟想不到什么词回他,只能乌龟似的低下头,把自己缩起来。他看我不言语,也不自讨没趣,接着闭目养神。
军营在郊外,开着车得有半个多时辰才到。从佟家出来时也没觉得这么裹着衣裳有什么不妥,可到了这男人窝,愣是谁也该羞上三分。打从下车,刚走几步,就有百十来双探照灯似的眼睛看过来。一个个大头兵平日里连窑姐儿都见不着,饿狼一般,莫说风撩起衣角,就是动动衣裳抖出点波纹,一群人都是吱哇乱叫。我好歹事正经人家出身,没见过这淌口水的模样,小姑娘家家的,脸皮红到了耳朵根儿。副官本该是不屑我没皮没脸光着身子抱男人大腿,也不阻拦,冷眼瞧着他们闹洞房似的瞎嚷嚷。张鹤初早就迈着大步回了帐子。除了快跑,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我咬咬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向张鹤初的营帐,但副官跑的比我快多了,先我五六七八步就到了帐前,拦着不让我进去。我瞪大眼睛装的楚楚可怜也没换来铁面铮铮的副官的一丝同情。在僵持了数十个数后,帐内传出了声音,
“副官,让她进来,你去找套小点的衣服。”
小副官看看帐子,又看看我,这才不情不愿地放我一马,小跑着离开了。
我掀开帐子,张鹤初双手撑在桌子上看地图,我也不知道该坐哪,就站在那不动。副官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寻来了一套衣裳。虽说是军装,但料子不太差,也能凑活穿。我接过来,向他道了声谢,他也不回一声,眈我一眼,径直走向张鹤初,“师长,不早了,我帮你准备水洗漱。”我心想着该做些什么给副官增加点好感,就说:“我来吧,我来帮你。”他俩齐齐向我看来,副官又看向张鹤初,张鹤初又看向地图。
“你先回去休息吧,让她来。”
副官没反应,还是冷冰冰一张脸,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经过我身边时,又眈我一眼。
杀意。
张鹤初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把衣服穿上。”我还沉浸在刚才副官那个含刀藏刃的眼神中,木讷的把衣服套在身上。还是大了些,袖子忒长,耷拉下来,倒像是唱戏的水袖;裤腰扭巴扭巴往里塞塞也挂住了。
环顾帐内,不过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木架,连书都是摞在地上。我正接着水,张鹤初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才来第一天就抢了小颜的活,他该气死了。”我想了想小颜是谁,该是冷面小副官,便答道:“颜副官毙了佟二万,算是恩人,我娘说了,人该是有恩必报,一笑泯仇。”张鹤初也不看地图了,插着兜,朝我走来,“你娘该是个忠义女子。”我烧上水,从暖瓶里倒了些到盆里,投了投毛巾,伸手要为他擦脸。他也没拒绝,怕我抬着手累,还微微蹲下。张鹤初的睫毛真长,可是不翘,就是睁着眼,也会垂下来,显得眼睛雾蒙蒙的。我想帮他擦擦脖子,便伸手去解扣子,可还没碰到扣边儿,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你干什么。”
“我......我想给你擦擦脖子,扣子扣太高了,擦不到。”
张鹤初还是微蹲着,却抬着眼盯着我,眼底尽是防备。我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一个没站稳,连连向后潲了几步,要不是被他搂住后腰,就仰进水缸了。
裤子太大,本就将滑未滑,这么一折腾,顺势就滑了下去,身下的耻毛隐隐约约要露出来,还好衬衣够长,遮住了屁股。张鹤初看我这般尴尬,没再刁难,把我扶起来,转身回到桌前坐下,说:“你睡吧,记得水灌瓶里。你要是愿意,我收你做个姨太太,若是不愿意,给你点钱,找个好人家。”
炉子上的水开了,嗡嗡的响,冒着热气,我站在炉边,蒸的眼睛发烫。
我扑通一下朝着张鹤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挺起腰,说:“爷救我于水火,花娇今生必不离不弃,用一生來报答您。”
张鹤初转过身看着我,又转回去,说:
“起来,别觉得欠别人的,别觉得低人一等,膝盖别那么软,以后没我同意,谁也不许跪。”
我没得选择,他是除了我娘外,唯一一个教我别自个儿看低自个儿的人,我心甘情愿跟他。
他把我拉起来,叫我去睡,他要处理公务。我明白他心里有道坎儿,坐在床上,说:“爷,我不睡,我等你。”张鹤初没再说什么,自己脱了衣裳,吹了灯,把被子掀开让我钻进去,自己也躺下来,只是,是背对着我。我下了狠心,从后头抱住他,他身子一僵,像要挣开我。
“爷,我是处子,我还是处子。”
我们这个姿势僵持了一会,他翻了个身,抱住我,搂了过来。
他身上没别的怪味儿,只有皂角香,和一点奶腥似的汗味儿,闻了让人心安。
这是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