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遇繁

11、11 屿海

　　11 屿海

　　正式成为高三生的夏天，复檩迎来了一个新的家庭。
　　牧禾潋和寻远正式结婚，寻远入赘牧家，与之同来的还有他的女儿，寻愿央。
　　复檩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看法。
　　她已经读高三了，用不了一年，她就可以出去读大学，然后彻底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困顿了她十几年的牢笼，像复骋止那样，远走高飞，去另一个地方忘掉过往的一切痛苦，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其实并不知道牧禾潋与复骋止分开的原因，她没问过，牧禾潋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如今，寻远正式进入复家，这件事也成为难以交谈的禁忌，被母女二人心照不宣的掩于粉饰太平的表象下。
　　复檩其实并没有多讨厌这个继父，寻远对她并不差，相反，他给足了她足够的尊敬。
　　如果她的女儿也能这样就好了。
　　她不仅一次的想。
　　寻愿央似乎对她带有天然的敌意。
　　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复檩就从那双带着十几岁特有的傲气的眸子里看出来了。
　　冰冷的，尖锐的，像刺猬一样。
　　她从不主动招惹她。也视而不见了寻愿央的很多挑衅。
　　直到她有一次摔碎了复骋止的照片，那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的潘多拉魔盒。
　　恶意喷薄而出，在经过数月的积累，逐渐演变成敌意与恨意。
　　她暗暗了解了寻愿央的一切。知道她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心里有着巨大的落差；知道她经常出入一些不入流的酒吧，与各色的人厮混；知道她谈了一个校外的男朋友。
　　复檩一开始没想对她怎样。
　　但她后来回想，应该是没想好对她怎样。是啊，她自己也承认了，她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后来高三下学期的一次休整，寻愿央拉着她，给她念了她的日记。
　　日记里有很多她私人隐秘的情感，有这些年对复骋止的想念，有对牧禾潋的不满与宣泄，有压力大时的自我发泄……
　　太多太多私人隐秘的东西被她公布于众，让她有一种赤身游／行的羞耻感。
　　吸入鼻腔的空气变得稀薄，让她几近喘不过气。
　　她压抑着，尽量平静的离开。
　　没人知道，她心里仇恨的种子已然深根发芽。
　　对一个人最大的恶意，是不惜一切的毁掉她。彻底颠覆公众对她的看法，造成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打击。
　　可她不准备那样做，她没耐心了，她只想看到她最痛苦的表情。
　　她一直在默默等待机会，直到一个大雨天。
　　高三回家休整。
　　她在校门口看见了寻愿央，她背着桃红色的包，身边没有同伴，也没有司机接送。
　　她意识到机会来了。
　　复檩跟着她走了挺远的路，一直到她快要走入人流。
　　一路上她其实也在纠结，这毕竟太过残忍，超出了她的界限。
　　可滔天恶意下早已看不到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复檩快步走上去，伸手对着寻愿央的后背推过去，明明应该万无一失，应该一击即中。
　　可她的手仅仅只是擦过她背部的衣料。
　　是寻愿央自己滑了一下！
　　那一刻她的身份猛然发生了转换，她从一个加害者变成了施救者，本能下她快速收缩五指，企图抓住她的衣角。
　　无果。
　　寻愿央飞快地坠下，背部重重的落在斜面上，随即弹起，栽入水中。
　　她死之前似乎是看见她了，她看到她不甘的挣扎了下，嘴唇微微张开，应该是想留下什么。
　　复檩的内心正激烈争吵着。
　　要不要呼救？
　　要不要救她？
　　这一切本都应该因她而起，可此刻却又机缘巧合的与她无关，即使没有证据，即使她知道说出来也没什么人会相信。
　　她抬头，四下观察，路上没人，也没有摄像头，人群都流转在路的尽头，那条灯火通明的大道上。
　　她沉了沉声，拳头握紧又松开，眼睛直视着水中的身影，她已经不挣扎了。
　　雨势瓢泼，冰冷的水气顺着她的裤脚往上爬，她转过身，最终消失在白茫茫的雨雾中。

　　知道寻愿央死讯的时候，寻远几近昏厥。牧禾潋扶着他，两个人确认了尸体后便相顾无言，也很久没再回家。
　　家里又恢复到以前那样，只有复檩。
　　但她也无所谓，毕竟她要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下一次休整时，复檩对上了牧禾潋。
　　她的状态并不好，神态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寻叔叔已经很久没怎么说过话了。”
　　她开口。
　　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疲惫。
　　“妈妈知道对不住你，也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我们。”
　　复檩在心里冷笑，她很想撕破这虚伪的嘴脸。
　　事后诸葛亮这套，牧禾潋向来玩得很好。
　　“小檩，”牧禾潋一手揉着太阳穴，抬头看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是遮挡不住的红血丝，她一字一字的缓慢说道：“你老实告诉妈妈，愿央出事那天，你在现场吗？”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是不是说出她在现场，牧禾潋下一秒就会叫警察抓走她？
　　没有人会听她的解释，那怕那是真相。可这真相极其荒谬，充满戏剧性，似乎专门在玩弄她。
　　可她丝毫不想隐瞒了，她也累了。
　　“在。”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到。没有多一字的解释，也没有被人拆穿的慌张。

　　牧禾潋最终压下了这件事。
　　复檩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寻远说的，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她不想说，也不想问。
　　概率太低，不如不赌。
　　寻远那之后就很少再见，和牧禾潋两个人也开始若即若离起来。
　　但他们没有离婚。
　　似乎是牧禾潋准备备孕了。
　　但复檩显然并不关心这些。
　　高三生活非常紧凑，她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些事，本来也与她无关的事。
　　很快她就可以离开，最终远走高飞。
　　再也不见。
　　她想。
　　五月份，一个稀疏平常的下午。一堆穿着屿海市第一中学蓝白色校服的学生如潮水般涌出，四散在城市里。
　　复檩也顺着这些回归大海的潮水退出学校，又在里面待了一个月，此刻呼吸到校外的空气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围一切都很好，她慢慢的走着，拐入平常回家爱抄的近道。
　　一张黑布劈头盖脸的遮下来。
　　从此，光影挪位，黑白颠覆，她的人生彻底倾倒。
　　没有打好地基的高楼，坍塌的时候是不顾一切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