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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这是洛知粟第一回进宫,不过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光正帝并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恰恰相反,他高挑清瘦,打眼一看,净是文人墨客的风雅。只是久居高位,让这个风雅的文人,添上了几分威严,更多的,就是喜怒不辨。
      他召见洛知粟和穆闻斯的时候,穿的是一身浅黄色的素净长衫,随意的披了一件白色氅衣,在热茶渺渺的白烟中,眉眼竟是善意。

      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隐隐有些佛性。

      洛知粟坐立不安的捧着一杯热茶,不敢直视那虽和善却习惯了锋利的双眸。春寒料峭,他僵着指尖,茶盏底部的温度竟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洛知粟悄悄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皇子妃,他穿的很单薄。
      那人冷冷清清的,眼尾往下垂着,微微泛着红,双唇紧紧地抿着,神色冷清。面对着当今天子,他依旧冷清傲气,带着洛知粟不能理解的固执。

      “说起来,三儿许久没有进宫了。”
      最先开口的,是光正帝。
      这一开口,就是刚刚立了大功的三子。

      穆闻斯轻轻挑了眉,然后喝了一口热茶,那滚烫的茶水路过唇齿,流入肺腑,这才叫他活了过来,提起精神来应付当今天子。
      热茶的白烟扑在脸上,潮乎乎的,穆闻斯没有去看皇上,只盯着那白烟,漫不经心的说道,“承蒙父皇厚爱,三殿下自从领了差事就出京了,一直没回来。”

      自从上次他父……穆侍郎的事结了以后,三殿下就入了皇上的眼,交了些差事给他。零零散散的,就像是考核一般,索性成绩不错。这才交了新的差事给他,是一件足以惊天地的一件大事。
      若是此事办好了,太子之位,三殿下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三儿倒是手脚麻利。”

      “三殿下,最是勤勉。”

      光正帝喝茶的动作顿住了,他看了穆闻斯一眼,这个永远昂首挺胸的小公子也懂得低头了。他垂眸看着地上的毯子,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一手心的汗。
      与其在京中苟延残喘,还不如殊死一搏,为三殿下博一条出路。毕竟,三殿下心系天下苍生,是个好人,而他,是罪臣之后。

      穆侍郎之罪,穆家死不足惜!

      “洛家孩子,你第一次进宫,想必也待得无趣。这样吧,四宝,你引他去千喜宫,怎么说都是后家的孩子,若是湘太妃看了,定是欢喜的。”

      洛知粟进来后,就跟光正帝请了一个安,然后就被人撵了出来。他知道光正帝和那位皇子妃有事要谈,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青年。
      他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外面是一件单薄的外袍,外袍贴在身上,肩胛骨清晰分明。

      青年那么的瘦弱,可却又一股劲儿撑着他,像是谁都没法将他打倒。就算是死,他也该是挺直了脊背的。
      固执的叫人心疼,也敬佩他的孤勇。

      洛知粟跟着杨四宝走在皇宫之内,杨四宝话不多,一直都没跟他搭话。他自己也不敢贸然开口,这里是皇宫,这人是皇上身边的太监。
      这个场景和人物联系在一起,好像总是没什么好事。

      皇城那么大,皇宫也那么大。
      洛知粟兜兜转转的,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没走多远,他也不敢好奇,就那么沉默的跟着那个藏青色的背影。步子从轻盈到沉重,心情从忐忑到烦躁。
      而那个人,速度不紧不慢的,好像不会累一样。

      这个叫四宝的太监和他想象中的太监不一样,应该说,和现代电视剧里的太监不一样。洛知粟对太监所有的认知都来自电视剧,那些角色,要么是扭捏作态的丑角,要么是心思深沉的变/态。
      总之,太监这一身份,总是附带着很多别的含义。

      但这个太监不一样,他沉默寡言,和光正帝几次为数不多的交谈里,他都是话少的。不过分谄媚,不会吊着嗓子跟唱戏一样。
      可越是普通,越是显露出他的不普通。

      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一方红色宫墙。
      红色的墙,绿色的瓦,皇城外无数的建筑都是这副样子。可就是因为这里是,所以这里的瓦片,都是不同的。

      从进入这个宫殿开始,洛知粟就嗅到了腐朽的味道,一个女子从绽放到腐朽的一生。
      那些格格不入,总是在他快习惯的时候冒出来,然后告诉他,这里是古代,在这里,人命不值钱,权势没有用,皇权是最大的。你不该待在这里,你该是唱着国歌,念着人人平等的现代人。

      “燕王妃随奴婢过来吧,这里便是千喜宫,太妃娘娘的住处。”
      杨四宝说完,招呼了一声正在行走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看见来人,手忙脚乱的上前来,一撩衣袍跪下,高呼,“奴婢给大监请安!”

      他话音一落,千喜宫看得见的宫女太监全部过来了,太监下跪行礼,宫女也低眉顺眼的福身请安。
      他们敬畏皇权,又恐惧着皇权。

      杨四宝摆了摆手,“散了吧,太妃娘娘可在?这位是燕王妃,原是洛家的大少爷,太妃娘娘可要见见。”

      一众宫女太监这又声势浩大的给洛知粟请安,跪的跪,站的站。他们像是一群木偶,被装上了芯片,下跪和卑微,是核心指令。
      洛知粟尴尬的站在原地,手脚僵硬的说了一句,“起来吧。”

      两人在殿外等了约有一刻钟,这才见一个玫红宫装的女子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她气喘吁吁的站在两人面前行礼,颤颤巍巍的说,“奴婢给大监、王妃请安,太妃娘娘说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见客了。”

      杨四宝皱着眉,不悦的点了点头,示意宫女回去。

      “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带王妃转转皇宫。若说皇城,奴婢或许知之甚少,可这皇宫,可再没有比奴婢更了解的人了。”
      他笑容和煦,面皮白净,脸上无须,看起来比光正帝年轻了许多。就连那双眸子,也是清澈的,像是一汪泉水,是静的,是冷的。

      洛知粟跟着杨四宝走了一上午,古代的鞋怎么也比不上现代的运动鞋舒服,走上那么久,他脚底被磨得生疼。
      最后回到御书房的时候,洛知粟一口气喝完了整杯茶水,然后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实在是太累了,皇宫也太大了。

      “听说燕王妃最擅丹青?不知可否为朕画上一幅?”

      洛知粟心里不太乐意,他生怕皇上居心不良,企图用一幅画构陷燕琢安。燕琢安中毒一事尚且没有头绪,他谁都不敢相信。那么大的一个大启,谁都有可能是谋害燕琢安的凶手,不亲近谁,不相信谁,这是燕琢安唯一能做的。
      他没有妄想自己能解开这个谜题,这是古代,这其中牵扯的利益,远远不是他可以触碰的。他所能做的,只是不给燕琢安添麻烦,仅此而已。

      “草民才疏学浅,怕是……”

      “你这说的什么话,四宝都说你好,那必定是极好。当代画师,四宝只夸过两人。”
      “其中之一,便是你了。”

      洛知粟没有多嘴去问另一个是谁,只是顺势应下了这份差事。
      光正帝想的,是让他临摹一幅画。画卷待他回府后会送到燕府,要求也不高,就是临摹,说是因为放置不当,画上沾染了污痕。
      洛知粟一点也不好奇,他不是个八卦的人,也知道轻重,皇家秘辛之类的东西,他听都不想听。

      出宫的时候,洛知粟和穆闻斯一起走的,要分别之时,穆闻斯叫住了洛知粟。

      “不知燕王妃可否为我作一幅画?”

      “画什么?”

      “人像,”他朝着洛知粟掌心朝上,说道,“这么大的一幅画,要易于收放,能长久保存。”他说完看着洛知粟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拒绝,只能再次开口,“听说王妃开了一家铺子?”
      他说罢示意小厮拿出了一袋银子交给洛知粟身后的绥染,说道,“王妃,这是正常买卖。明日卯时三刻,晚春湖亭子里,王妃记得过来看人。”

      他说完便走了,绥染捧着一袋子银子,看着洛知粟,等着他开口。

      “行了,收着吧。既然是做买卖,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走吧,我们回府。”

      洛知粟说着就上了马车,他知道,或许自己不该应。
      可是,那个青年,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他走的时候还是冷冷清清的,他回来的时候,他眼中就盛了些许的泪,他们坐的近,洛知粟总能看见他眼中闪着光。
      而且,回来后光正帝心情大好。也不知,这个青年遭受了什么,或是答应了什么。

      回府后燕琢安已经回来了,他在院子里四处忙活着,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洛知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问道,“在做什么?”

      燕琢安回过头来看他,笑着说,“给你搭了个秋千,就在腊梅林里。今年入了冬,你赏梅就在那里赏,捧着暖炉,喝着梅子酒,在腊梅林子里坐着秋千。醒时梦里,都是腊梅的味道。”

      洛知粟总是忍不住跟他抬杠,就回了一句,“真是好主意,这样最容易受凉了。”

      燕琢安脸上的笑没了,几步走过来就把他往肩上扛,然后非要带着他去坐秋千。

      “我不去,冷死了,你自己去!”

      “闭嘴!本王搭了一天,坐不坐的,可由不得你。”他说的咬牙切齿,还不忘护着洛知粟的头,怕他乱动撞到高大的腊梅树。

      秋千很大,由很多粗大的麻绳系在树上,坐的地方像是长椅一样,身后立起来的木板上裹了一层棉,然后粘上了一块儿红色的锦缎。坐的地方铺着一床褥子,两边的扶手上都裹了棉套起来,红艳艳的,看着就暖和。
      一共有二十根麻绳,分散开系在两棵高大的腊梅树上。麻绳排在一起,像是秋千两边被封了屏障一般,遮住了许多光景。

      燕琢安抱着洛知粟坐在秋千上,吻了吻他的头顶,说道,“两边遮上了,后面也看不清什么。若是再暖和些,你就在这里午休,能凉快些。”
      洛知粟那般怕冷,想必也是怕热的。虽说夏日里屋子里放了冰,可那样也降不下多少暑气。

      洛知粟被燕琢安抱着,累了一天,他也生出了几丝困倦,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感觉到了燕琢安离开,也清楚的知道有人拿了被子盖在他身上,只是他太累了,不想醒。

      睡梦中,周身围绕的,是林子里的泥土腥气,还有似有似无的腊梅香。明明已经开过了,可洛知粟总是能在这片林子里闻见它的味道,那些味道就是他的记忆,是关于燕王府的,最深刻冷冽的记忆。
      半梦半醒之间,洛知粟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没想多久又睡熟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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