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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京中流言四起,京官百姓都将矛头对准了燕王府。
      可燕琢安照样每天去聆圣司,那些个流言蜚语也好,明枪暗箭也罢,都没能传到燕王府。或许是皇上的偏爱让那些热爱上谏的言官有所收敛,又或是燕王作为年轻武将中的领头人物,他们不敢去试其锋芒。
      可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聆圣司有特许,不用上朝,有事要禀直接拿着腰牌进宫。
      皇上给了他们无人能比的权利,只看他们怎么用。

      朝中官员原本对此事并不上心,在他们看来,聆圣司一事,和明察司实属一脉。而燕家,曾在明察司复启一事中元气大伤,此番,他们不会将这件事轻轻放下。
      可让人意外的事,燕为业对此事丝毫不问,每日照常上朝办公,也不曾私底下去过燕王府。就连一开始对此事愤怒至极的樊戚澜,都在进宫后冷静了下来,还对进宫的事绝口不提,看起来多有避讳。

      燕为业和樊戚澜的冷静,让很多人慌了神。
      因为他们知道,燕琢安从来就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人。他只会比想象中的更严苛,他仿佛生来就带着一股子劲儿,非要给谁找点不自在,便是那样,他才能自在。

      情急之下,许多人就失了冷静,开始在京中多番走动,结党营私。
      他们自以为做得隐蔽,可不知,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们。

      明政宫

      光正帝刚刚沐浴完,灰白的头发披散在浸湿了白色的亵衣。从他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是多么俊俏的人物,只是那一头的长发,比朝中大他许多的臣子还要白。
      灰败相间,给他无害的表象凭添了一丝诡异。

      杨四宝脚刚迈进来,就随手挥退了伺候的宫人。他匆匆忙忙的走到御前,手中握着什么东西。

      光正帝坐在桌案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他一只手撑着头,仍由发上的水将寒意送进他的骨头缝儿里。
      他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静静地等着杨四宝开口。杨四宝身形偏瘦,一身袍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可谁都不知道,这般空荡的袍服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一颗心。是一颗大悲慈的菩萨心,还是一颗长在阴沟里的蛇蝎心。

      “皇上,大理寺寺卿朱大人和国子监林司业,一个时辰前进了清方阁,半个时辰后,七殿下也去了。”

      光正帝抬着茶盏的手抖了抖。他低着头,半阖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如既往的无害,也一如既往的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朱家世代忠烈,是什么让他生了异心,朕这个皇帝,真的就这般不得人心吗?林司业,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是光正十一年的进士。
      这些个,他曾经以为是自己亲信的人,一个个的弃他而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启盛世太平,百姓富足,这还不够吗?他们究竟还想要什么!

      “你说,老七有那般魄力吗?”
      杨四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叹了口气,对着光正帝说道,“皇上,明思大师说的话,可出过错?”

      “是我无用,生死之事,竟还得求助于佛家。”

      杨四宝没有答话,五年前光正帝大病了一场,性命垂危,奄奄一息,是问佛寺的明思大师救了他。明思大师当时说,“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这天下,能克了真龙天子的,只能是龙子。皇上虽说有神明护体,可最终,会被龙子啃食殆尽。”
      “有一人可用,燕琢安。只是,他有生死之劫,险之又险,贫僧也算不出,他能否熬过。若是熬过了,皇上只管信任他,此子有将星护佑,是大忠大义者。”

      此事,知者甚少,整个大启,所知者,不过三人。
      光正帝、杨四宝、明思大师。

      只是,明思大师说完那些话,便闭关修禅了,直到如今也没出来。
      不知待他回来后,江山可还依旧。

      “这个消息,是聆圣司传来的?”

      “不是,”杨四宝上前,将写有暗语的黑布放在桌案上,道,“潜龙卫传来的。燕王这才上任,怕是还不会将手伸到几位殿下身边。”

      “四宝,你可别反。”光正帝握着黑布的手微微颤抖,他咬紧了后槽牙,狠狠的说道。他本就不是治国之材,这么多年,对杨四宝多有仰仗。
      若是杨四宝反了……罢了,光正帝索性不去想那些。杨四宝反了也是他作茧自缚。这么些年,他的所作所为,不亚于养虎为患,若是自食恶果,也怨不得谁。

      只是到时候,相伴半生的挚友刀剑相向,终归是不好看的。

      “奴婢怎么会反?”杨四宝面上带了笑,他不想提这些,便言语温和的将话头转向了别处,“说起来,皇上或许会对燕王妃感兴趣,奴婢听说燕王妃,极善丹青。”

      “哦?那明日传他进宫,我看看。这燕王和三儿一样,都娶了男妻,那穆家小子性子刚烈,也善变得很,我倒想看看,这燕王妃又是何等人物。这样,你明日,将燕王妃和三皇子妃一同传进来。”
      “都是男子,我也没什么见不得的。”

      杨四宝笑的真情实意,点头答是。
      他是皇上的内侍,也是整个皇宫里说一不二的大监。他手中握有潜龙卫,天下事,逃不过他的耳目,聆圣司的启动,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隐藏潜龙卫罢了。
      他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更头疼的是,他要给光正帝找乐子。

      光正帝好丹青,但是当初宫变时替先皇挡了一剑,那剑穿过他的右手,斩断了些许经脉。后来治好了,勉强能书写,丹青却是几十年没碰过了。
      丹青这两个字,谁都不能提,只有杨四宝可以提。

      杨四宝离开的时候,动作机械的握了握右手,当年,那位后妃让人敲断的便是他的右手。
      大启已经近百年没有陪葬制了,可他常感先皇之悲,将几位娘娘送下去陪先皇了。毕竟,先皇生前,便是极风流的人物。

      京中的鼠蚁藏不住了,正正巧,他已经物色好了新的人选。说来也是碰巧了,他原本想着,先试试这些人,待到时机成熟了,才将那些老泼皮换下去,谁知道,他们竟是那么着急,急着要挂冠归去。
      杨四宝阴恻恻的笑着,他从不掩饰自己,不会装着一副菩萨面,赶着禽兽不如的事。他本就是禽兽不如的下贱阉人,睚眦必报,阿谀谄媚,这些词用在他身上,是正正好的。

      光正帝今日又是一个人睡。
      他已经许久不曾宠幸后妃了。

      燕琢安的姨母,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外人都传他们伉俪情深,恩爱不疑。可只有光正帝知道,那个女人当年捕获他的,不是美貌,不是才情,是那一手神乎其神的丹青。他的眼里,只有那浓烈的红,雅致的绿,沉重的黑。
      她是他的皇子妃,两人也曾描眉勾唇,情深意切。可后来,他当了皇上,皇后便再也不绘丹青,自那时,他的感情就淡了。也是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满心满眼,只有那朱红墨黑,除此之外,再看不见别的。

      好在后妃争气,如今有了七个皇子,不然,他怕是没有如今的清闲。

      翌日,洛知粟和燕琢安一同起了个大早,刚刚将燕琢安送出门,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光正帝召他进宫。
      洛知粟心里慌张极了,可还是故作冷静的安排小太监坐在大厅喝茶,还差人伺候着,送点心,送赏钱的。将人安排好后,他就回房了,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乱转着,看看这件,觉得出格,那件又觉得不够庄重。

      “王妃您可别慌了神,当今圣上啊,最是和煦了。”遐迩说罢,递了一身霜色锦袍给他,还翻翻捡捡的找了一块白玉山水牌,让他挂腰上。
      她家王妃的好颜色,越是素净的衣裳越能显出那股子浓烈来。

      “说不准啊,王妃还能去看看太妃娘娘呢。”绥染也搭话,语气很是雀跃。

      洛知粟却愣了神,这太妃娘娘又是谁?自他穿越至今,好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

      “是了,三夫人之前还在念叨,说是太妃娘娘越发的冷淡,许久不曾递消息出宫了,也不知道吃穿用度可缺些什么?”

      太妃娘娘,洛知粟暗暗地记下了这个称呼。听悠迩她们的意思,这人和母亲怕是关系很好,只是不知,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洛知粟乘着马车出门,同行的是绥染和灼姑。
      遐迩自从接手王府事务后,越发的忙碌,有时候正在伺候洛知粟梳头,就被小丫鬟匆匆忙忙的叫走。久而久之,洛知粟便不让她伺候了,只让她去忙,梳头发这种事,谁来做都可以。

      绥染比起遐迩来,话多些,人也直率。
      她跟灼姑倒是很聊得来,两个都是话多的,且性子也相似。遐迩有心培养灼姑,便让她跟着绥染学习做事,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亲近了。

      “绥染姐姐,你进过宫吗?”

      “跟着三夫人去过一次。宫里的湘太妃,是三夫人的同胞姐姐。”
      言尽于此,其中内情她没有再说,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三夫人和湘太妃是双生姐妹,可湘太妃长得好,双瞳剪水,眉目含情,俊鼻朱唇,体态风流。就算父亲只是五品小官,也有不少世家公子,富商少爷上门求娶,甚至还得了个潇湘仙子的美名。

      三夫人叫王秀雯,湘太妃叫王秀菡。这两姐妹虽是一胞生就,可性格却是天壤之别。一个温和本分,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一个心比天高,总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当那金凤凰。
      王家有女,虽并蒂双生却姿容相差千千万。王秀菡的美名遍及京城,就连先皇都有所耳闻。先皇好美色,世人皆知,王秀菡也知。

      她打定了主意进宫当皇妃,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只是当时,她订了一门亲事,未婚夫是洛家三房的少爷洛明生。洛明生虽说生的一表人才,兰芝玉树,可那是个商户,一个商贾之家的少爷,王秀菡是看不上的。

      是以,她用尽了手段,终于和先皇碰面了,然后顺理成章的,入了宫。其中千万般的手段,不提也罢。
      可她入宫后一直无所出,分位又不够抱养别的皇子,所以一直是独居一隅。直到光正帝登基,她反倒在宫里舒舒服服的当起了太妃,兜兜转转的,也算是心想事成。
      只是这其中内情,也只有她知晓了。

      王秀菡进宫时也不过十七,那一年洛明生被拘在京城,美名其曰和未婚妻培养感情。可说到底,洛家长辈不过是怕他犯了混,出去了就不回来。洛明生年轻时,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少年情怀总是诗,洛明生爱上了他的未婚妻。她柔弱娇气,却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声音如出谷黄莺,总是在洛明生耳边叽叽喳喳的,或许就是这份吵闹,让洛明生将那个姑娘记在了心底。

      可是婚期将近,王秀菡进宫了。
      她进宫后,面对诸多质疑,破罐子破摔的说和洛家三少爷有婚约的乃是家妹,只是妹妹内向,不曾为外人道罢了。

      要待如何?去指责皇上谋了他的未婚妻子?还是去指责皇上的女人负了自己?洛明生第一次觉得皇权是一座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无论是哪一条,洛家都不敢。他们只能忍气吞声的咽下了这口气,然后想办法,将婚约对象改成了一直乖顺温和的王家二小姐,王秀雯。

      成亲后,洛明生就走了。
      他抛下了新婚的妻子,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新婚之夜都没过,连夜收拾东西走了。这一走,就是一年,他游遍大川河山,看遍晨光旭日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京城。
      一年的出走,教他经历了许多,或是苦难,或是煎熬,他熬过来了。

      他回来,是想同王秀雯合离的。可爹娘告诉他,无论是他还是秀雯,都已没了退路。秀雯青梅竹马的少年郎在半年前娶了妻,她眼睁睁的看着情郎成为她人夫,含笑送上贺礼,一如既往的温和知礼。
      只是她喝完喜酒回来后就病了,一病不起,看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直说这是心病。

      他们这才发现这个一直逆来顺受,在长辈面前从不曾有过一丝怨气的女孩儿,她受了多少的磋磨。
      她的父亲害怕洛家的责难,也畏惧皇上,所以罔顾她的意愿,逼她嫁给了洛明生;洛家的人,怨王家悔婚,以次充好,对她多有冷遇;她的丈夫,在新婚之夜离开,将所有的流言蜚语都留给了她。
      甚至是青梅竹马的情郎,都怨她。怨她无所作为,仍人摆布。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从小到大连京城都没出过的女孩儿,是读过圣贤书,将女则女诫背得滚瓜烂熟的女孩儿。叫她私奔,她又怎么敢?
      若是她真的走了,姐姐便是欺君之罪。所有人的命都担在她的身上,谁也不曾想,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洛明生第一次后悔,他后悔没有早点回来。
      他说,“我这便同你合离,你去找他。”

      “找他?已经这般了,还要再祸害一个人吗?”
      那个女人,她又是何其无辜。

      明明这一切,洛明生早回来半年都还能有转机,可偏偏,他没回来。
      她守着一座空荡荡的院子,身边伺候着仿佛不会说话的丫鬟,也不受公婆待见,然后,亲眼目睹,情郎成了旁人的丈夫。
      现在,又要她将人找回来?
      不可笑吗?就非得这一团乱麻越缠越大,越缠越乱,非要让每个人都活得不自在才会罢休吗?

      洛明生跪在她窗前,罕见的落了泪。可是王秀雯没说什么,她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安安静静,还叫丫鬟给洛明生煲了汤。
      她好像谁都该恨,她父亲、她姐姐、洛明生……太多太多的人都该担负她的怨恨。可是她谁都没有恨,她坦然的放下了这一切,安静的开始等待着之后的命运。不管是凛冽寒风,还是刺目骄阳,她都平静的等待着。

      已经十八岁的姑娘,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间的仇恨是没有尽头的,若是想活的安稳些,便不要想、不要看、不要听。只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当一只鸟,只要当好一只鸟就行了。因为就算是恨,也恨不出个结果。

      洛明生和王秀雯有爱吗?
      有的,只是不是情难自禁的爱,而是朝夕相伴的习惯与依赖。他们甘愿为了对方赴汤蹈火,死不足惜,可永远也不会同饮一杯茶水。
      他们在一场荒唐过后调整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个有担当的父亲,一个负责人的母亲。

      是叫人悲哀的,也是不得解脱的。毕竟世间,这样无情无爱的爱侣,太多太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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