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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螳螂·黄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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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蓝颜多祸水,花垣城人尽皆知,大郡主为给夫郎祈福,放飞千盏天灯,以告上苍。消息传入城主府,花垣城主原本还算平和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丝阴郁,“这么说,沅沅是对韩烁上心了?”
“……”毕竟是看着郡主长大,桑奇对她尚有几分了解,大郡主看似冷漠无情、少有悲喜,但她能为韩少君做到这般,可见是动了真情。
眼底掠过一丝寒光,正如桑奇所想,花垣城主岂能容许她的女儿,与敌城之子互生情愫。花垣城主徒然一笑,可那笑声却像是淬了毒寒冰,令人遍体生寒,“桃李之年,情窦初开,我果然还是大意了!”
现如今,谣言四起,此事很快演变为:玄虎少君英雄救美三公主,大郡主一见倾心,不惜抢亲,三公主因为痛失所爱,于是时常出入日晟府,以解对韩少君相思之苦,
此言一出,裴府上下义愤填膺,各个声讨韩烁,“这玄虎男子朝三暮四,明明都嫁给大郡主了,竟然还敢勾引三公主,真不要脸!”
眉宇微蹙,作为一个受过严苛教养的人,裴恒说不出什么刻薄话,这些年来,他虽与大郡主相交淡淡,心里却十分敬重对方。当初大郡主与韩少君成婚,裴恒还为之庆幸,然而这玄虎男子不守夫德、不安于室,还与自己的未婚妻勾勾搭搭,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怎能是大郡主的良配?
苏子婴低声劝慰道,“公子,小人听闻,那韩少君患有心疾,注定活不过二十岁,您又何苦与一将死之人计较?想来正因如此,郡主才会格外关照。”
“许是我想岔了。”将写好的文书放置一边,裴恒缓了缓情绪,“大郡主向来待人和善,她会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待人和善?苏子婴眼神一暗,陈沅沅若真一副好性子,又怎会三番两次令二郡主难堪,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出身,随意欺辱他人,与那陈芊芊是一丘之貉。想到这里,苏子婴暗自发誓,终有一日,他要帮二郡主扫清这个障碍。
“芊芊近来,学业日益精进。”想起宗学堂的那首中华菜谱,裴恒不禁莞尔,“希望此次少城主擢考,她能有所成绩,日后担负起郡主之责。”
垂眸敛去眼底异色,苏子婴故作姿态道,“公子所言甚是!”
作为此次事件的当事人,陈沅沅全然不知,自己的无心之举,竟会为她惹来大麻烦。陈沅沅神色恹恹,接过梓年端来的醒酒汤,“昨夜我失态了,没闹什么笑话吧?”
梓年一脸诧异,合着您还真喝断片了?他沉默地摇了摇头,在这种诡异的默契下,陈沅沅没再多问,生生错开了这个话题。
沐浴更衣后,陈沅沅来到书房,水袖一展,笔尖蘸点浓墨,宣纸铺开的瞬间,字迹飘逸潇洒,行云流水,“玄虎城的暗桩查得如何?”
“一切尽在掌握中。”梓年俯首帖耳,与护城军的势力不同,日晟府“经营”数载,人脉早已渗透花垣、玄虎两城,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当然,大郡主手上的底牌远不止此。
“找机会将此事透露给楚楚。”陈沅沅一把揭去宣纸,依着陈楚楚急功近利的性格,想必要不了多久,好戏就要开始了,“先让跳梁小丑蹦跶几日,至于韩烁……暂且再看一阵吧!”
“属下明白!”梓年睨了一眼,只见纸上记录了不少官员,看情形,郡主这是打算出招了。
正事吩咐完,陈沅沅习惯性打开抽屉,结果发现空空如也,她神色莫名,“咦?画呢?”
梓年语塞,最后只得搪塞道,“该不会是昨夜醉酒,被你误当成经文烧了吧?”
“哎!”陈沅沅闻后,长叹一声,“可惜了……我可是画了好久……”
“……”
天色渐晚,陈沅沅前去偏厅用膳,却见韩烁已经在那等候多时,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佳肴,她随口问道,“韩少君这是作甚?”
“韩某来陪大郡主用膳。”韩烁微微一笑,语气难得温柔,“花垣城男子崇尚夫德,韩某决定入乡随俗,从今天开始,照顾大郡主的衣食起居。”
“……”陈沅沅愣了一瞬,韩烁这是作得什么妖?
“韩某特意吩咐厨房,为郡主煲了补汤。”韩烁起身给陈沅沅盛了一碗,“大郡主请用。”
“有劳少君费心,少君也一起用膳吧!”两世为人,陈沅沅一向对男子不假辞色,但像韩烁这般放下身段伏低做小的,她也是头一次遇到,真是活久见了!
韩烁边夹菜,边询问道,“味道如何?”
“尚可。”陈沅沅慢条斯理地喝着,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男女之事向来看得极淡,因此陈沅沅错误的理解为,韩烁此次定是另有所图。
“大郡主喜欢就好!”韩烁暗自得意,陈沅沅既然心悦于他,自己无论准备什么,她都会欢喜。
白芨、梓年四目相对,比起谜之自信的韩烁,前者恨不得有地缝钻进去,后者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彼此神态各异。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侍卫,在梓年耳边喃语几声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陈沅沅随即放下筷子,“何事?”
“后日猎场将举行围猎活动,城主吩咐,让您带上韩少君一起出席。”梓年纳闷,这还没到秋猎的时候,城主兴师动众不说,还点名要韩少君参与,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眼底泛起一丝波澜,陈沅沅望向韩烁,表情意味深长,“少君意下如何?”
韩烁笑得温和无害,只是声音却透着异常的森冷,“妇唱夫随,韩某一切听从郡主安排。”
“放心。”陈沅沅莞尔一笑,无论母亲打得什么主意,她也只能让她失望了,“既是我的人,除我以外,谁也碰不得,谁也动不得!”
唇角微勾,韩烁看着陈沅沅的侧颜,心情甚是愉悦,“承蒙郡主厚爱,韩某感激不尽。”
转眼到了围猎之日,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众多贵女策马扬鞭、肆意驰骋,看得陈小千眼热不已。休息区内,陈沅沅倚坐城主下方,慵懒的脸上写满了漫不经心,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关注。
“大姐,你猜今天谁射中的猎物最多?”胳膊半垂在胸前,陈小千绑着吊带,兴致勃勃道。
“我虽不知道,但最后,肯定是你手中的猎物最多。”陈沅沅抿了一口清茶,“往年围猎,二妹射中的猎物,大多都送到你的府上,想来今年也不例外。”
“对对,二姐最宠我了。”陈小千听后连连点头,同时不忘抱紧大腿,“当然大姐对我也是一样,苏沐一事,亏得大姐出面,要不林七哪那么容易松口!”
“听说此次少城主擢考,母亲特意增设了武比?”视线定格在城主身上,陈沅沅不以为然道,“如今芊芊意外受伤,倒是枉费了您的一片苦心。”
“……”
怎么话到了沅沅嘴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花垣城主眼角一阵抽搐,“沅沅可是觉得无聊?这种场合,怎么不见韩少君?这玄虎男子与我花垣男子当真不同,既不懂情趣,又不善体贴,我真不知,你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
抬眸对上母亲幽怨的眼神,陈沅沅顿觉莫名,恰逢其会,陈楚楚也朝休息区走来,陈小千见状,赶忙迎上,“二姐!你可以带我去抓兔子吗?”
“好啊!”陈楚楚欣然点头,随后便坐到陈沅沅正对,彼此眼神交汇,一股无形的压力四散开来,陈小千如坐针毡,眼神时不时睨向花垣城主。
真是造孽!花垣城主以眼观心,自儿时起,沅沅就与楚楚互不对付,无论自己怎么劝和,沅沅依旧我行我素,简直要被她气死!“近日,我总是困顿乏力,想到我上了年纪,总有离开你们的时候,我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见你们成家立业。”
花垣城主清了清嗓子,“芊芊,你自幼与裴恒有婚约在身,我就不用再替你费心,倒是楚楚,七夕节将至,我想给你找个温良淑德的夫婿,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可我……”陈楚楚愕然,目光下意识投向帐外,竟看到韩烁骑马而来,一袭黑衣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的阳刚,全然不似那日在教坊司的谄媚。心脏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陈楚楚慌忙收回眼神,“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像是不曾察觉到什么,陈沅沅盯着杯底的茶叶,直至陈楚楚起身,她才突然开口,“再有下次,你那双眼睛也不必留了。”
“大姐……”陈楚楚咬紧下唇,看到大姐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一刻,她内心充满了羞愧,“楚楚知道错了。”
陈小千在旁听得一头雾水,看这情形,大佬对楚楚成见颇深,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楚楚聪明漂亮、善良坚强,相较于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陈芊芊,这滤镜得有多厚啊,偏心眼偏成这样!
待到女儿们离去,城主露出一丝无奈,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沅沅总这么刁难楚楚,让她这个母亲的情何以堪?“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
“大郡主性格直率,与您当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桑奇明白城主所想,于是轻声宽慰,“这个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大郡主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这个孽障!”花垣城主长吁一口气后,眼眸徒地犀利起来,“人都安排好了?”
“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想来不会叫城主失望。”桑奇语气一滞,随后小心翼翼道。
手指轻击桌案,花垣城主神色淡淡道,“但愿沅沅明白,我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她好。”
另一边,韩烁从马上一跃而下,比起一贯的白衣素服,他这身紧致的黑衣打扮,确实让人眼前一亮,然而陈沅沅见后,煞风景的来了一句,“脏。”
“……”
眼见少君开始原地掸灰,白芨顿时不忍直视,过了好长一会儿,韩烁再次来到陈沅沅跟前,“大郡主若有什么想要的猎物,尽管对韩某开口。”
“万物有灵,我不做无谓的杀戮。”陈沅沅摇了摇头,姜国世代信奉生灵之力,遵循自然法则,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徒增业障,“少君若觉无聊,大可自行安排。”
“郡主说笑了。”换做是别人,韩烁定会认为对方伪善,但此话从陈沅沅口中说出,却有种坦荡如砥的决绝,韩烁不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今日天气甚好,不如你我共赴一游?”
猎场树多林密,不知不觉,一行人走了许久,在这期间,陈沅沅与韩烁相谈甚欢,无论是诸子百家、济世经邦,亦或是诗词歌赋,音律管乐,双方都有所涉及。见识到陈沅沅如此生动的一面,韩烁第一次觉得,就这么和她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风吹影动,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韩烁瞬间警觉,一把将陈沅沅挡于身后,白芨、梓年握紧剑柄,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只听“嗖”的几声,数支利箭飞掷而来,韩烁拔剑格挡后,树林深处紧接着窜出数道黑影,直冲众人所在。
眉梢微挑,陈沅沅踮起脚尖,凑近韩烁耳边,“你说,这是准备杀我,还是打算杀你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事发突然,韩烁也没料到,竟会有人选在猎场动手,况且那些箭矢大多朝着陈沅沅射来,都说虎毒不食子,此事似乎与花垣城主并无干系。
血光四溅,场面一度混乱不堪,陈沅沅被韩烁死死地护在身后,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那些死士纷纷攻向韩烁,梓年立刻点燃烟花,很快便引来护城军的注意。就在援军即将抵达时,林子深处再度射来箭矢,眼见陈沅沅避开不及,韩烁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伴着一声沉闷的冷哼,利箭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
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到手上,陈沅沅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声音隐约有些颤抖,“为什么?”
“我现在是不是很脏?”韩烁苦笑一声,生死之间,他本能地为陈沅沅挡下危险,可见在他心里,陈沅沅远比起自己的性命,还要来的重要。多么荒谬啊,他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对手。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韩烁强忍着喉咙里的腥咸,眼神晦暗道,“你平安无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