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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亡国·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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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垣城最大的茶楼,陈小千正与说书先生们围桌而坐,她手捧橙子,指着桌案上的苹果、香蕉、火龙果,言简意赅道,“都听明白了吗?现在苹果、香蕉能否在一起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我想知道,橙子要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先生甲看了陈小千一眼,突然问道,“火龙果又救了橙子?”
“可不是嘛!香蕉栽赃陷害,火龙果、苹果针锋相对,现在剧情乱成一锅粥!”昨日一幕,陈小千实在被吓得够呛。
先生乙继而开口,“橙子得罪了香蕉?”
“开局抢亲,而后当众羞辱。”陈小千连忙点头,“香蕉城府极深,杀伐果决,他现在只是卧薪尝胆坐等良机,只待后期治了病、解了困,那就是猛虎下深山,势不可挡!除了火龙果,根本没人治得了他。”
先生丙原本提议,趁香蕉危难之际,了结他的性命,却被陈小千一口回绝,于是他脑筋一转,“如此这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快说快说!”陈小千闻言眼睛大亮。
先生丙隐晦的笑了一下,“既然剧情是从火龙果这儿起了变化,那三公主何不顺水推舟,让香蕉、火龙果走到一起?”
先生甲也跟着点头称是,“没错,香蕉运筹帷幄,火龙果决胜千里,二人难分伯仲,三公主何苦舍近求远,放弃眼前的救命稻草?”
“这不就是抱大腿吗?”陈小千想了一下,发现事情确实如此,陈沅沅看似心狠手辣,却屡次搭救于她,想来是自己误会了?
正说着,梓锐突然匆匆上前,“三公主,城主急召,说是有话要问。”
该不会是为了昨晚的事吧?陈小千眼角抽搐,合着这事还有后续?听闻陈沅沅也去了城主府,她蓦地松了口气,好在天塌下来,还有大佬顶着,抱大腿就抱大腿吧,不就是少城主擢考,大佬让她干啥就干啥,反正丢的也不是自己的脸。
到了城主府,陈小千见陈楚楚、陈沅沅跪在地上,于是也跟着跪下,眼神偶尔睨向上方,看着不怒而威的花垣城主,她“嗖”地一声低下头,生怕引得对方注目。
“所以从头到尾都无人现身,只是一场乌龙?”听完护城河一事,花垣城主一脸凌然,目光阴晴不定,“不仅什么都没查到,还惹得姐妹三人大打出手?”
“女儿无能!”陈楚楚垂眸,脸上还留有被人掌掴过的痕迹。
“当然无能!”不等城主开口,陈沅沅忽然发出冷笑,“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笺,竟能让你认为自己的妹妹私通敌城,简直脑子有坑!”
“我没有!”陈楚楚矢口否认,“我不过是例行公事,找三妹问话,大姐何苦不依不饶?”
抬眸对上花垣城主,陈沅沅意有所指道,“蜚短流长,你在众目睽睽下押走芊芊,传扬出去她名声何在!”
眼见女主、大佬争吵不休,陈小千赶忙调停,“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大姐、二姐,我这名声……你们也都知道……其实不要也罢……”
“都给我闭嘴!”花垣城主抚了抚额,视线扫了一圈,徒地停在陈沅沅身上,“沅沅,你老实告诉我,此事当真与韩烁毫无关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沅沅挑了挑眉,“无凭无据,母亲想让我怎么做?趁机杀了韩烁?成婚不到一个月,您就盼着我丧夫,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自己怎就生出了这个孽障,花垣城主胸口一滞,继而望向陈楚楚,“如今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抓对方的把柄,更是难上加难!”
陈楚楚低头,不敢直视花垣城主,“是女儿失职,考虑不周。”
看着楚楚脸上的掌印,花垣城主瞪了陈沅沅一眼,“楚楚你就是立功心切,才会失了分寸,如今你们姐妹闹出这般,怕是正中幕后之人下怀。”
“如您所见。”陈沅沅突然站起身子,“玄虎暗探潜伏我花垣多年,若能借由我与二妹不合,将其一网打尽,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卧槽!防不胜防!陈小千听得一愣一愣,难怪大佬能跟韩烁斗得不相上下,光论心机就已深不可测。眼见母亲露出欣慰之色,陈楚楚心口顿时一凉,自己果真不如她陈沅沅吗?
望着姐妹三人离去,城主突然有感而发,“沅沅个性如此散漫,我怎放心将城主之位传给她。”
桑奇连忙劝慰,“城主,大郡主她已经十分优秀了,您就再多一些耐心,日后,大郡主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我这几个女儿,芊芊顽劣成性,让我对她没有半分指望,楚楚处事激进,心思极易被人左右。至于沅沅……”想起沅沅喜怒无常的性格,花垣城主头皮一麻,“要不是她铁了心要推行新政,当初我又何苦将她发配出去。”
“大郡主此次归城,显然是有了服软的意思。”桑奇浅笑道,虽说大郡主看似强势,待人却异常宽和,只要不涉底线,她多以惩戒为主,在知人用人上,手段常叫人心悦臣服。“毕竟几个郡主当中,您最属意的,不还是大郡主吗?”
听到这话,花垣城主略有点头,“惟愿如此。”
牡丹花开,艳丽多姿,转眼已至五月,陈沅沅久居日晟府,平日不是研究医理,就是出门义诊,时常忙到夜深,全然忘了韩烁的存在。
“天地有乾坤,万物分阴阳,男女协调,阴阳和顺,乃自然定律……”
阳光明媚,树影婆娑,俊逸少年斜坐亭台,远远望去,甚是惬意,“我终于明白,花垣城主因何大发雷霆,陈沅沅竟有如此胆识,在以女子为尊的花垣城,谏言男女平权,果然随性。”
“我看是胆大妄为。”白芨有感而发,这篇治世论分为上下两卷,前者精彩绝伦,后者思想超前,可是费了他一番功夫。
五年前,花垣陈氏旁系谋逆,行刺失败后继而投毒,致使裴将军的长子裴兆误饮鸩酒,不治身亡,由此触怒了当时负责平叛的大郡主。一夜之间,花垣城血流成河,陈氏旁系全数诛尽,那一年,十四岁的陈沅沅威名远扬,成为花垣上下公认的少城主不二之选。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陈沅沅平息叛乱后,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男女平权的理念,公然违抗花垣城自古以来的体制,如此特立独行,自然遭到朝堂上下抵制,就在裴兆出殡当日,日晟府举办了一场冥婚,随后陈沅沅便离开花垣,整整五年未归。
“这大郡主可真是……”白芨思绪万千。
“陈沅沅又去了慈幼院?”韩烁放下策论,说来也怪,像陈沅沅这般凉薄之人,竟会对底层的贫民施以援手,石头里开出不一样的花,她能有这么好心?
“慈幼院的孩童,大多是战后遗孤,这些年,全赖大郡主匿名出资,才得以存续。”白芨一五一十地交代道,“长此以往,其中所费的钱粮,可不是个小数目,属下就不懂了,这大郡主到底图啥?”
颔首锁紧袖扣,韩烁豁然起身,“闲来无事,正好也让我见识一下,这位传闻中的大郡主,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花垣城、玄虎城征战多年,不计其数的将士折损于彼此手中,因战争导致的孤儿寡父更是多不胜数。上一世,陈沅沅用最惨烈的方式为国生殉,所以她比谁都知道战争的残酷,修建慈幼院,为亡故的将士积德行善,陈沅沅祈祷下辈子,他们能去一个没有硝烟的世界,一生顺遂。
“琼华姐姐,这个给你!”男孩羞涩地递上馒头,虽说一身的粗布麻衣,但从他胖乎乎的脸上可以看出,慈幼院将这些孩子照顾得很好。
唇角微弯,陈沅沅撩起帷帽,当着孩子的面,轻轻咬上一口,“谢谢,味道不错。”
尽管还是稚嫩的年纪,小胖墩却早已对美丑有了认知,“琼华姐姐,等我长大以后,你娶我做夫郎好不好?”
“……”陈沅沅听后哑然失笑。
“当然不好!”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磁声,陈沅沅眉眼微抬,来人竟是韩烁,只见胳膊徒地搭上她的肩膀,韩烁一脸玩味道,“没办法,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所以小屁孩,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你来慈幼院做什么?”陈沅沅愣神道。
“夫人星行夜归,为夫放心不下,特意相陪,夫人可有欢喜?”随手夺过馒头,韩烁对着胖墩狠狠咬下,差点把孩子气哭,“味道的确不错。”
韩烁抽的哪门子风?陈沅沅顿时一头雾水。
天色渐晚,韩烁神色悠哉地坐上马车,陈沅沅见状闭目塞听,显然不愿搭理对方。
“策论写得不错。”韩烁忽然开口,“权力这东西,本就此消彼长。男子掌权,意味着女子手中的权利变少,陈沅沅,花垣城世代禁止男子从政,就算你再怎么坚持,最后很可能是徒劳。”
“凡事都有第一次,为何我不能做那第一人!”半垂的眼眸豁然睁开,陈沅沅语气决然,“人活一世,没有生来就分三六九等的道理,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能者为师,前程无关性别。”
“前程无关性别?”韩烁一脸错愕。
“换位而居,我若生在玄虎,明明有着经世之能,却要因女子之身,禁锢于四方宅院,何其可悲!”此刻陈沅沅的眼神异常坚定,“如今,我在做一件我自认为是对的事。”
“你……”韩烁怔怔地望着对方,在陈沅沅倔强的脸上,自己仿佛看到母亲的身影,那个曾经驰聘沙场、快意人生的女子,最终还是屈于世俗,委曲求全了半辈子。
“纵使我贵为城主之女,生来便珠宝华服,拥有无上权力,但是那又如何?”陈沅沅声音清脆道,“无非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与其深陷权欲,无法自拔,倒不如造福苍生,无愧于心。”
“哪怕万夫所指?”在韩烁眼中,陈沅沅就像是一本书,每翻开一页,都是不一样的惊喜。
“那也在所不惜!”陈沅沅坚定的抬起头,无论前路坎坷,亦或荆棘密布,她都无所畏惧。
马车驶进巷口,到了日晟府,韩烁抢先梓年一步,将陈沅沅扶下马车。梓年看着空落落的双手,内心一阵腹议,“郡主,三公主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嗯?她又惹祸了?”陈沅沅听闻,林七伤势痊愈后,当日在宗学堂,就和陈小千闹了个鸡飞狗跳,对诗能对出中华菜谱,这陈小千倒也人才。
来到书房,陈小千期期艾艾看她半饷,不知在琢磨什么,直到陈沅沅不耐烦了,她这才小声开口,“大佬,看在咱两的关系上,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长话短说。”陈沅沅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芊芊赶忙上前捶腿,一副狗腿子的表情,“大佬,后天是韩烁的生辰,你看,要不要准备准备?”
“他过生辰,与我何干?”她看起很闲吗?陈沅沅倚着桌子,神色漠然。
“别啊!大佬!”既然下定决心要把香蕉、火龙果凑到一起,陈小千终日琢磨,才想了出这个办法,借着韩烁生辰,促进二人感情……“韩少君一个人背井离乡,又举目无亲,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你就关怀他一下吧!”
“没时间,没心情!”陈沅沅想也不想回绝,可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甚是复杂,“等等,你说韩烁生辰是什么时候?!”
“后天啊!”陈小千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五月初九?”眸底闪过一道熠光,陈沅沅面如寒霜,眉宇间隐约有股说不出的压抑,“真是孽缘。”
“……”怎么有种冷嗖嗖的感觉,陈小千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五月初九,既是我父薨殁之日,也是姜国亡灭之时。”时至今日,陈沅沅依然记得,国破家亡时的惨烈景象,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整个姜城宛如人间地狱,“那时我还不满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