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早死的夫人飞升回来了》慕十安

82、一致对外

　　祝离再次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天是黑的，夜空中挂着许多星星。
　　“你醒了。”玄阳带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稍稍一挪眼，就见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眼睛明亮，但嘴唇发白，应该是受伤了。
　　祝离赶紧坐起身，离开他的怀抱。整了整散乱的衣襟，竟然还有些羞涩。

　　半晌，调整好心情，祝离问：“当初发生了什么，那块鳞片是什么？”
　　玄阳缓声道：“当初你被天雷劈焦本体，我用尽全力才保住你的神魂。但魂体总有消散的一天，于是我就去昆梧山求了师父……”
　　玄阳在玉清洞跪了十天，太甲天尊才开门让他进去。太甲天尊说要救祝离的唯一办法，就是给她重新塑造本体修炼。
　　又因她生而为魔，必须入枉生台涤荡魔心。那么这个本体就必须是仙物，方能承受住枉生台里的罡风和烈火。
　　短时间去哪里找合适的仙物呢？

　　太甲天尊本体为黑龙，他拔下心口的护心龙鳞交给玄阳，并嘱咐了让神魂适应新本体的咒语。
　　“所以那是师父的阴谋？”祝离判定道。
　　玄阳点了点头，“如果你用了护心麟当本体，就会受制于龙鳞原来的主人。加上那咒语，他可以随时随地控制你的行动。”
　　“你是何时知道的？”
　　“当你化魔之后，率领群妖重回天界，我就疑心这背后有阴谋。”玄阳有些内疚，万年前他还太年轻，根本不会想到有人要复兴魔族，这才使祝离被利用。

　　“那你知道师父的阴谋，你还去求他。”祝离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似乎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我那时走投无路，除了他，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
　　看他这样，祝离心底波澜万千，泛起涟漪无数。一万年前的玄阳，还不像现在这样深藏不露，颇有几分少年仙君的意气风发。
　　可是为了祝离，即使明知太甲天尊有问题，玄阳还是收敛桀骜正气，低下头颅去求他救她。

　　甚至为了万年后解除太甲天尊利用咒语对祝离下的禁术，不惜以身犯险，让太甲天尊松懈之下施用禁术。
　　因为祝离的本体不是黑龙麟，所以太甲天尊遭到反噬，禁术也随之消失。
　　祝离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没有用黑龙麟，那我的本体是什么？”

　　“你猜。”玄阳温柔一笑，拉起祝离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摸。
　　祝离脸上飞红一片，这好好说着话，怎么还——等等！
　　她眉头紧蹙，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双手在玄阳胸前胡乱地按着，哭着说：“你怎么这么傻。”

　　玄阳却面带微笑，趁势把祝离拉到怀中紧紧抱着，喟叹道：“从出生以来，我最心有余悸的就是那一天，害怕你回不来。如果我不是天帝，肩上没有扛着众生，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说不定会跟着师父一起复兴魔族。”
　　幸好她回来了。

　　祝离在玄阳怀中哭得泣不成声，玄阳给她用的是自己的肋骨，位于心上的那一根护心骨。
　　比起太甲天尊拔下一片龙鳞，玄阳要生生打开自己的胸腔拿出护心骨，那该多疼啊。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你可是我用护心骨做的宝贝，你一哭，我心就疼了。”玄阳安抚着祝离。
　　“好好说话，腻死了。”祝离破涕为笑，娇嗔着。
　　玄阳笑着打趣道：“你以前不是一直说我假正经，当我的夫人太没趣。这万年间，我可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谁要当你的夫人了，天后的凤印我都退了。”祝离红着脸，心口不一道。

　　玄阳轻笑两声道：“你不当天后，可你不是说找到那个人就要嫁给他。如今不用你为难他是男是女了，他很乐意娶你。”
　　天上群星璀璨，两人相拥在不知名小世界一块荒地的大石头下。
　　“夫人，我终于等到你了。”玄阳低声细语道。
　　万年前，他在识破太甲天尊的计谋，以自己的护心骨为祝离重塑本体，又分出一缕神魂在枉生台陪伴她万年。那一缕神魂经受不住枉生台的罡风，在最后一百年消散。她以为这一万年孤身一人，可他却一直在陪伴她。

　　两人在那个小世界休息了一夜，旭日东升之时，玄阳带着祝离去了仙界的逍遥仙府。
　　时隔完年，昔日祝离心心念念要种的果树都成了一方大妖，镇守在逍遥仙府。
　　在园子里，祝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下子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可眼眶却率先红了起来。

　　那人转过身来，明显也是一愣。
　　良久，他道：“离儿，是我。”
　　记忆中尘封的盒子被打开，回忆汹涌而至，从眼角流了出来。
　　祝离大喊一声：“爹！”
　　朝那人飞跑过去。
　　“乖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这世上唯一被祝离喊过一声爹的，就是当初那个收养她的樵夫。其实樵夫不是真正的樵夫，他本是招摇山上一名修行的散仙。
　　当初仙魔大战后，太甲天尊找到他，将一名女婴交给他抚养。太甲天尊说，这是陨落神仙的遗孤，在大战中被魔气侵袭，需要特殊教育。
　　祝离长大后，太甲天尊送来信件，让散仙诈死送祝离去昆梧山拜师学艺。散仙不知何种缘故，但依着对天尊的信任与敬意，他没有多加怀疑地照做了。

　　原来从一开始，都是太甲天尊的计谋罢了，是他在魔界悄悄将祝离夹带出来。
　　他教授给祝离法术，修行之术，都是为了让她成魔之后无人可挡。
　　祝离与玄阳相恋，更是意外之喜。谁能想到未来天帝的夫人，六界第一夫人，竟然是一个魔族余孽呢？
　　可是羽倾坏了太甲天尊的计划，让祝离在实力还不够强悍时，就在魔池水的催化下魔变了。

　　当祝离被贬入枉生台，埋下另一个报仇机会的线头时，太甲天尊突然想到了收养祝离的散仙。
　　他要杀人灭口。
　　散仙自爆仙体，逃入万千小世界。在神魂将散之际，被玄阳找到，安排在逍遥仙府一颗灵株上重新修炼。
　　也是在那个时候，玄阳才彻底看穿太甲天尊的阴谋。而这次玄阳的历劫，也是他第二次以自己为饵，诱出天界所有不安分子的计谋。

　　“我只是你们相互博弈的一颗棋子。”听到玄阳亲口承认，祝离喃喃失声，眸中没了光芒。
　　“阿离，你别这样。”玄阳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手足无措。
　　祝离恍然明白，她的出生，始于一场复仇的阴谋。她的重生，始于玄阳的反将一军。
　　他知道不知真相的祝离飞升后会找他报仇，他知道太甲天尊会利用祝离的恨意引导她下凡，他知道天界神官们知道后会下凡阻止……
　　什么大天运？什么封神榜？
　　不过是九天之上，天帝的一场阴谋。
　　他利用祝离的身份，引诱屠浮出现，引诱太甲天尊自爆阴谋。

　　“你真是好厉害啊，你把我们每个人会想什么、会做什么，算得明明白白。”祝离失望地看向玄阳。
　　一万年的时光，已经把那个兢兢业业、烦恼于调和六界关系的年轻仙君打磨成深不可测、冷心寡情的天帝。

　　“阿离！”玄阳没拉住她，看着她跑进月洞门，没了身影。
　　他知道祝离此生最恨别人的利用，可他想救她是真，为了苍生安宁设下此计也是真。如何在她与六界之中寻个平衡，不知熬白了多少头发，熬掉了多少仙力。

　　“别担心，她会想通的。”散仙安慰玄阳，祝离的性子他最明白了。爱说恩断义绝的话，可又心太软，有时宁愿委屈自己。
　　见玄阳还愣在原地，失神地看着祝离离开的方向。散仙叹息一声，劝慰道：“陛下还是快去疗伤吧，还有一场恶战等着。”
　　天底下谁都可以后退一步，说自己撑不下去了。唯独天帝不行，即使心疲惫不堪，也要咬牙坚持下去。因为天帝要对六界万千负责，苍生的安宁全指望他一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逍遥仙府的一切都没变，祝离按着记忆来到从前的卧房。床架上还挂着她心血来潮从凡间学来，亲手编制的络子。
　　祝离摘下络子在手心慢慢翻看，线绳交缠的脉络一点一点地刻在心底。
　　仿佛隔着一万年的时光，看见了那个满怀心喜的新嫁娘，如何欢心鼓舞地将络子挂上床架。
　　仿佛看见了那个因政事烦恼，而感叹“如果当天帝像编络子一样简单就好”的少年站在床边。

　　不，祝离摇了摇头。她当初编织络子所用的丝线不过都是凡物，如何能存在万年。
　　这是新的，玄阳在刻意保持一切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让这一万年的时光，像打了个喷嚏一样，什么都没变。
　　可时光是最温柔的刀子，将人雕刻成不同的模样。即使里子没变，面子也陌生了。

　　“玄阳，我该拿你怎么办？”祝离趴在桌上，喃喃自语。脑海中闪现出玄阳苍白的嘴唇。
　　她忽地站起身，朝外走去。该死，她竟然忘了他的伤。
　　神台上那么多神仙围困他，还要带着昏迷的她，该是多么艰难才突出重围。如果不是伤得很重，为什么不直接回逍遥仙府，反而在小世界休息一晚。
　　祝离越走越快，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跑。
　　这时她才明白，夫妻吵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吵的，但必要时刻必须要一致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