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梦籍》落城七里

2、（一）老街区

　　第一场梦名为《边界的园林》，她现身在被疫情笼罩的三月初。
　　可能是在家已经躺了很久，得到充分休息的大脑有些闲得无聊，一到睡觉的时候就开始操控着我的一段意识在夜幕里游走，试图寻找寄宿了奇异梦境的星星。
　　自那晚从入睡起，快有四个小时的样子时，在夜幕里飘忽的那段意识终于得以融进了我的大脑第一颗精心挑选出的星星。
　　很快，我的耳边就传来了人们互相唠着家常的声响，和着机器的轰鸣，嘈杂得紧。但奇怪的是我能快速地从这些声音中过滤出有用的信息，然后存档在意识里。在这颗星星里的信息灌输到脑子里的同时，我的视界也逐渐变得清晰明亮。
　　这里的景算得上有特色：眼前充斥着白墙黛瓦，青石板铺就的街巷里，偶尔能听见不远处河道上船娘的歌声，处处都昭告着这里是个江南水乡的老街区。再瞧瞧街上的人与物：小卖部的老板摇着蒲扇、磕着瓜子，柜台的小彩电上放着经典老剧《大宅门》，结合下来往路上人们的装束，能大概推算出现在是2000年左右的暮春时节。
　　故事基本信息混杂在言语、景象中统统进到了我的那抹意识里，可是还没等我理清楚，意识便被一股莫名的力带着飞速奔向了一个小孩儿，直直钻进了那孩子的脑海。
　　讲真的我有点懵，毕竟突然被关进别人的脑海里真的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虽然，按照正常情况，这小孩应该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我也吃不了什么亏？算了，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街巷依旧很吵闹，但是这小孩儿的脑海却是安静得有些奇怪，我在里头晃悠了半天，也只看着一个简单的每日日程表，上边最清楚的一条写着：下面要去老街区307号的唐婆婆家。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信息可以看啦，只是那些没有被这孩子使用的记忆都随意飘散在这个脑海里，一个个翻找着实有些浪费时间。
　　虽然我挺喜欢这个面目清秀、安安静静的小孩（毕竟谁不喜欢漂漂亮亮又不闹腾的小孩儿呢？）。但是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讲似乎是完全透明的，这奇怪的小孩也发觉不了我的存在更别提和我聊天了。说真的，一个人光在这空空的脑海里干呆着确实是有点无聊。只好开始试着整理刚刚听到还没来得及理明白的信息存档，想对这个世界、这个不知为何与我的意识产生羁绊的小孩再多些了解。
　　那小孩儿照旧步速平稳地穿过买卖着小物件的人流朝着307走去，我也自得安逸地理清这儿最近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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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翻新完成的老街区后头，有座古旧但着实很大的园林，自那儿的主人搬走后，还从未有人进去过。那园林似乎和我的存在一样，好几十年都没被人注意和发现。
　　然而，就在前几天，老街区突然来了一支施工队，说是对园林进行修缮，每到工作时间，整个街区都是那园子里机械运作的声音，喧闹得很。直到这时园林的存在才像是重新回到街坊四邻的脑海里前。
　　至于这座园林的更多讯息，从那些姑嫂处的闲聊开始，倒是也整理出一些这样那样的传言：有人说那里的假山、湖水里摆着成片的玉石和金子，有人说那儿住过长得像白鹿的神兽，还有人说那儿是玉帝搭在人间的避暑庄园。总之，就是个富贵窝。
　　不过，比起那些闲聊时的无端猜测，从那里住户对施工噪音那些大段的嫌恶的语句里能听出的更明确的东西是：不知为何，那座正在轰隆隆修缮着的园林似乎准备作为景区在暑期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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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档整理完毕是下午约摸着两点多，那小孩也刚好走到了老街区的307号，一个笑容慈祥头发花白的婆婆在门口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招呼着他进门。这时候，这孩子的脸上浮现了一点难以察觉的笑容，脑海里也终于出现了一点情绪波动引起的涟漪。
　　顺着那点波动翻找着那孩子被推动的记忆，原来这小孩儿之前住在隔壁306，跟这位婆婆是老邻居了。婆婆膝下无儿女，一直把这个漂亮小孩当自家小孩待。至于为什么搬家，我在附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他似乎将有关的记忆锁得很紧，连自己都不愿意翻看。
　　还没来得及慢慢解开他的搬家记忆，那小孩双脚并拢跳过了门槛进了屋，不跳不要紧，这么一跳完全就是旋转木马变跳楼机，差点给习惯了平稳的我颠出去。
　　记忆光点又随意飘散开，对于那段为何搬家的记忆我也只好作罢，想等着他晚上睡着了慢慢看，反正我现在这种意识体应该是不用休息的，我不信我还熬不过一个小孩。
　　307的唐婆婆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个孩子在她这儿毛毛躁躁不太识礼数的样子，由着他进门话都不说几句就倚在藤椅上砸吧着嘴吃鲜花饼还掉着屑。
　　婆婆看着那孩子的模样，也没有指责的打算，只是温柔地笑了笑随即放下了修剪花枝的剪刀，摇了摇头从花架边上拿出了一沓门票递给那孩子：“小招，这老街后边那个园林要开了，我这有票，你走的时候带回家吧，等放假了和你家里人去玩一趟，你啊，还是要多和他们说说话，好好培养感情。”
　　那叫小招的孩子咬住手里吃了一半的鲜花饼，两手在裤边蹭了几下，一边往下咽着饼一边接过了门票口齿模糊地嘟囔着：“他们平常连话都不怎么跟我讲，哪儿还会跟我出去玩。”
　　我揉着刚刚因为这小孩跳门槛似乎撞到了但是并不存在实体的脑袋忍不住腹诽：“不要你还接个啥？给我整真香定律？”
　　婆婆叹了口气讲：“小招啊，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家人，多陪陪他们，你要是好声好气跟他们说话，他们还能不搭理你了？要好好珍惜家人啊，我可不希望我们小招小小年纪就缺失亲情。你这孩子之前住在隔壁的时候多讨人喜。哎，也不能怪你，都是那个方士。”
　　小招听到“方士”这两字脸色明显变得不好了，平静无波的脑海也立马乌云密布。站在他脑海里的我都生怕什么时候给我劈下一道雷，完全慌了神。毕竟据各类修仙小说看来：雷电对意识体的伤害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我还是小看了这小孩的心性了。脑海里碰撞的乌云之间还没来得及劈下闪电，云就已经散去了一些。简单收拾了一下情绪的小招把门票往裤兜里一塞，一手拿着一块鲜花饼抬脚就准备走了。
　　杵在一旁的婆婆好像是知道这孩子心里难受一直放不下这事儿，心疼却也很无奈，只好喊着：“小招等等啊，这边给你装了一盒饼，花是早上刚采的新鲜得很，拿着回家给你家里人尝尝吧，多的放冰箱明儿早上热一热当早饭吃。”
　　迅速冷静下来些的小招顿住了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几步，提起了那盒装好放在玄关小桌上的鲜花饼，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着唐婆婆说：“婆婆，今天也谢谢您了。”
　　小招刚拎着鲜花饼踏出307的大门，我的耳边便充斥上修缮园林的机器轰鸣还有一如既往的邻里唠嗑声，但现在小招的脑海里不复之前的平静，丝丝缕缕的线串着记忆光点在波动中浮现，真实存在但我抓不住也看不真切，果然在所有故事里漂亮小孩都不一般？我这种外挂人物连点记忆都看不着？
　　还没吐槽几句，走了几步的小招突然停下，深呼吸了两口，随后理了理刚刚在藤椅上坐皱了的外套，转身冲着唐婆婆挥手作别，用手势催促着还在门口目送的婆婆早点回屋。
　　经过以上一系列动作，小招刚刚兴起的思绪也慢慢被压住，我的身边再次变得无比平静。
　　好了，别说是抓住一根记忆线慢慢理了，我连一个小线头都看不见。不是吧，这还让我怎么继续愉快地做梦，毫无操作地当一个见证者就罢了，怎么连前情提要都不给我，直接整上大结局？我都能想象到我睡梦中的脸已经垮出了法令纹。。。
　　完成没用的吐槽后，我试着学习哪吒在这小孩的脑子里闹海。但是，我们的主人公小招更强：依旧面无表情地提着鲜花饼，踢着石子儿走在回家的路上，愣是不给我留半点涟漪。最终，我也只好迷茫地跟着小招往他的家里走去，默默祈祷后续的情节足够有趣。